阿窈是個守諾的人,那天夜里她和薛茹的談話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只是那時候她不太明白薛茹的顧慮,也不明白她那些擔憂是為什么。
直到阿窈成了謝珺璽,過了十歲生辰被父皇帶著入朝之后,她才明白那一日薛茹的話。
謝珺璽身邊的人一如往常,可漸漸的,那些原本待她還算純摯的人隱隱生了變化。
她每次去曹家見師公時,都會湊巧遇見曹家那兩個最出色的小郎君,見到玉嫦姨姨時,何老夫人會一個勁兒的稱贊她家孫子。
她身邊的“青梅竹馬”多了起來,就連那個最風風火火的錢家姨姨,雖然一如既往地對她好,護著她和母后,可是那份好里面也多了幾分替她娘家兄長的幾個兒子謀前程的私心。
謝珺璽沒覺得這私心有錯,她是父皇的女兒,是皇室唯一的公主,若是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將來能變成別的,所能帶來的利益和好處足以讓所有人眼饞,他們會有想法很正常,甚至并不會傷害到她。
可是那一瞬間她還是突然明白了那個晚上,阿茹姨姨斬釘截鐵說著“人心貪婪”時的心境。
她也有些明白,阿茹姨姨為什么會從一開始就毫不留情斬斷她和杭將軍的關(guān)系。
十三歲時,謝珺璽已經(jīng)成長的很好,她雖然是公主,卻如蒼松青柏,文武雙全,謙遜又肆意,她從不做男兒裝扮,亦不遮掩女子特征,可無論朝中京中都從無任何人敢小瞧于她。
這十三年間,蕭厭給了她最好的一切,她跟隨蕭厭入朝三年飛速成長,她聰慧果決,胸有丘壑,于政事之上敏銳,又有蕭厭凌厲手段。
而經(jīng)歷這十三年間種種,朝中上下也都看出了蕭厭的打算。
謝珺璽除了沒有一個太子的名分,滿朝上下都幾乎默認了她將來會承接皇位,哪怕宗親和一些頑固老臣再有不滿,可面對態(tài)度強硬的蕭厭和越來越優(yōu)秀的謝珺璽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下來。
可誰知道皇后時隔十三年,居然再次有孕。
朝中上下沸騰,早已經(jīng)支持謝珺璽的人開始動搖,所有人都盯著棠寧的肚子。
要知道陛下如今才不過三十來歲,身子瞧著康健,在位個十來二十年不成問題,萬一皇后腹中是個皇子,陛下完全可以等到將其養(yǎng)成,那到時候如今的昭宸公主可就尷尬了。
蕭厭命人叫謝珺璽來永昭宮時,外面日頭正盛。
“拜見父皇母后?!?
謝珺璽行了禮之后,就呲溜蹭到了棠寧身旁,瞧著棠寧的肚子比畫了下:“弟弟好像比昨天大了點兒?!?
不錯,弟弟。
棠寧六個月后,太醫(yī)就已經(jīng)能診出性別了,棠寧腹中是個皇子。
棠寧靠在椅子,小腹已經(jīng)隆起,見女兒滿是驚奇的模樣失笑:“一天而已,哪就能長大了多少?”她拉著謝珺璽坐在身旁,“這大夏天的走這么急做什么,沒叫人抬個轎輦嗎,臉都曬紅了?”
謝珺璽笑瞇瞇道抹了一把汗:“這不是父皇召見,我剛從武場那邊過來嘛,沒事,涼一會兒就不紅了。”
“女孩兒家家的,越活越糙?!?
棠寧嗔怪了聲后,她扭頭吩咐:“月見,讓人送些涼水過來,讓阿窈擦把臉,再取點兒酸梅湯來給她降降暑,記得別加冰,免得太涼了傷胃。
月見笑盈盈地應(yīng)聲下去。
謝珺璽頓時撒嬌:“還是母后疼我?!?
“怎么,朕不疼你?”
蕭厭在旁一邊剝著葡萄一邊出聲。
謝珺璽翻了個白眼:“你疼什么?你要是疼我早該教訓(xùn)朝里面那些個碎嘴老東西,成日里沒安好心的瞧我熱鬧,要不是人人都說咱們眼睛長得像,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崽?!?
“胡說什么?!碧膶幧焓峙牧怂幌?。
蕭厭倒也不惱,只將剝好的葡萄放在白瓷荷花盞里,然后淡然道:“你懂什么,我這是歷練你?!?
謝珺璽毫不猶豫就又是一個白眼過去,對自家父皇的話嗤之以鼻。
不就是因為去年她帶著母后偷偷出宮去玩了三個月沒帶他嗎,她就只是帶母后去喝了喝酒,看了看小倌跳舞,被姨姥爺帶著欣賞了一下左州美男,父皇就記仇到現(xiàn)在。
不僅想方設(shè)法的給姨姥爺使絆子,如今居然還故意看她笑話。
小氣鬼!
記仇精!
哼!
棠寧瞧著父女倆誰也看不慣誰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小時候蕭厭還喜歡抱著阿窈心肝寶貝的哄著的,阿窈也挺黏他這個父皇,可長大了怎么反而“水火不容”。
宮人送了水上來,謝珺璽取了帕子洗了臉,又喝了一碗酸梅湯,臉上熱氣才下去恢復(fù)了往日白皙。
棠寧瞧見她放下碗說道:“我和你父皇聽說你今兒個打殺了兩個奴才?還給了曹家那小子兩鞭子?”
謝珺璽淡聲道:“他們心生歹意,該殺,至于曹豫,我不僅打了他兩鞭子,他回去之后還得挨打,以師公的脾氣估計會打斷他狗腿。”
那兩個奴才是她宮里伺候的,收了旁人好處,在她耳邊念叨弟弟出生后會搶了她如今尊榮,說父皇會偏心皇子,收回對她的優(yōu)待,還說將來弟弟長大之后會容不下她,到時候朝中無她容身之處。
心懷不軌,挑撥離間,該殺。
那個曹豫更是個蠢東西,被人唆使著竟是來跟她說,讓她趁著弟弟未落地前想辦法弄掉母后的胎,還賊兮兮的跟她說曹家能夠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