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人生,貧道就偷工減料了,與那不喜女色的才子際遇重疊,只是讓你在中年歲數(shù),更換了命理,得以與一位潛邸皇子相識相交,不出三年,立刻顯榮,在那天下大亂的世道當中,英雄殺梟雄,梟雄殺英雄,又或者英雄殺英雄,梟雄殺英雄。要不要看看你這種人生的最后幾年,會有不錯的轉(zhuǎn)折,以你的腦子,肯定意想不到。"
聽到這里,馬研山問道:"陳平安,你能不能抹掉我的這些記憶"
一旦所有人"夢醒"過來,而且保留了與之相關(guān)的全部記憶以后的馬府眾人,豈是一句"互生怨懟,雞飛狗跳"這么簡單的
馬研山甚至開始擔(dān)心一旦都清醒過來,完全不用陳平安動手,就開始自相殘殺了,字面意思的那種。
道士抖了抖袖子,伸出手,托碗狀,便有一只白瓷碗憑空出現(xiàn)手中,不知是水是酒,微微蕩漾,"勉強是個聰明人。"
"余道友,你這銅錢陣法還沒布好,能不能給句準話,還需要我等多久"
"你們可能都知道我在年少時,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曾被正陽山那頭搬山猿追殺過,不過我手刃蔡金簡一事,估計你們就不清楚了。"
"想要在陣法一道登堂入室,尚未墜地的驪珠洞天就是最好的‘手稿’,所以除了曾經(jīng)身在局內(nèi)的劉志茂幾人,必須跟他們補上幾場虛心請教,當年置身于小鎮(zhèn),是如何被壓勝到不敢動用絲毫靈氣的,本來我選中了種昶,現(xiàn)在就只好勞煩余道友‘順路’走一趟驪珠洞天了,好讓我勘驗效果一番,逐漸補上漏洞。"
"余時務(wù),誰借你的膽子,玉璞境練氣士,就敢坐在一位止境武夫身邊動手腳"
"已經(jīng)三次了,事不過三,小懲大誡到此為止。余時務(wù),且睡去。"
馬研山轉(zhuǎn)頭望向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為何,根本不見"道士"有任何動作,余時務(wù)竟然已經(jīng)耷拉著腦袋,沉沉睡去了。
陳平安伸手一抓,手中便多出一只裝滿沸水的水壺,遞給馬研山,"去,澆在那螞蟻窩上邊。"
馬研山被嚇得連連后退。
陳平安冷笑道:"就因為那些螻蟻有名有姓,與你沾親帶故,便于心不忍,不敢了"
馬研山面無人色。
陳平安淡然道:"奇了怪哉,也沒見這些螻蟻做這類事情的時候,有半點惻隱之心。"
"好像你們眼中,在這世道上,什么都有,唯獨沒有人。"
元嬰境老嫗蒲柳,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是那位年輕隱官的幫兇還是幫閑了。
沈刻還在玉宣國京城內(nèi)鬼打墻,沈老宗師是個聽勸的,趕忙尋了幾件趁手兵器,殺得刀鋒都起卷了,只是殺來殺去,都是沈刻殺沈刻。那位陳劍仙不知用上了什么陰損……神通手段,被殺之人的疼痛之感,沈刻都可以清晰感知,這就迫使沈刻為了自保,不但需要殺人,而且出手殺人的速度必須要快。
賒刀人種昶已經(jīng)離開這處是非窩,杏花巷馬氏欠他的,終究是要被他討還回去的,就像小鎮(zhèn)俗語所說,先余著。
于磬留在了那處仙府遺址,繼續(xù)跟"縫補匠"蕭形作伴。冥冥之中,這個真名復(fù)姓公孫的舊洗冤人,覺得自己是很難離開了。因為蠻荒女修也好,神神道道的道冠"任公子"也罷,與她語,都太真誠,真誠得就像把她當成了自家人。
馬川和馬璧這撥馬氏子弟,各有各的際遇,他們給予這個世道的惡意,都在幻境當中,得到了數(shù)倍、十倍的償還。
只是他們在現(xiàn)世造的孽,不是誰幡然醒悟了,就可以一筆勾銷的,天底下沒有這等美事。
"女狀元"在御花園撞見了家族私塾先生的姜桂,后者一席話說得馬徹呆若木雞。
姜桂自然是聽命行事,來此"點撥"馬徹幾句。只是在這之前,他打破腦袋都無法想象,紅塵歷練,還能這般。
旁觀者清,故而愈發(fā)畏懼那位陳劍仙的手段。
接下來一幕,更讓姜桂不是個滋味,原來那位皇帝陛下竟然飛奔來此,刻意撇開宦官和扈從,先讓姜國師別多管閑事,再笑嘻嘻著追逐那位女狀元,馬徹此刻已經(jīng)語無礙,"她"與那個色迷心竅的皇帝陛下,或者說自己,開始解釋這種荒誕局面,不曾想那個"他"卻聽得大笑不已,反而稱贊"她"奇思妙想,馬徹終于心死如灰,她便一頭撞向假山……下一刻,她便撞向了皇帝陛下,兩者合二為一,馬徹癱軟在地,生不如死的處境,徹底脫困了還是拉開序幕,開篇而已
就在此時,馬徹看到了那個站在姜桂身邊的青衫劍客。
馬徹就像看到了一個比"自己"更可怕的存在,地面又泛起一股尿臊味。
陳平安問道:"在姜夫子看來,馬徹在仕途能不能飛黃騰達,如果當了廟堂公卿或是封疆大吏,又會是什么結(jié)果"
姜桂小心翼翼說道:"馬徹肯定可以當個大官,而且官聲肯定不會太差。"
陳平安突然問道:"姜桂不是你的真名吧"
鬼物書生老老實實回答道:"本名管窺,祖籍在舊朱熒王朝一個地方小郡,年少慕道,因為家境還算殷實,喜好游歷名山大川,運道不錯,遇見了師尊,被他收入門下,成為嫡傳弟子,就與山下斷了關(guān)系,當了那個小門派的祖師爺,后來門中弟子沖撞了一位大人物,雙方下手都不知輕重,最后我們就惹惱了一個……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只說我的下場,就是被一位獨孤氏皇族劍修泄憤斬殺,魂魄僥幸逃脫,再不敢待在朱熒王朝,鬼物比野修更混不開,本想著去往書簡湖開山立派,占據(jù)一席之地,或是依附宮柳島,但是當時劉老成不在島上,那會兒正值截江真君劉志茂聲勢最盛,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投靠劉老成收益更大,就往北游歷了一趟,早知道就在書簡湖多待幾年了,好像不管是投靠誰,結(jié)果都不錯,反正如今都是真境宗了。"
說得太多,怕陳劍仙不耐煩,說得太少,又怕被認為是沒誠意。
陳平安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管窺說道:"非是胡謅,絕無半點虛,我在這馬府二十年間,除了教書,并無作惡。"
陳平安笑道:"其實我們還是同行。"
管窺聽得一頭霧水。
"不過你可算不得什么好夫子。教來教去,也就只教出馬川馬璧兄弟二人,得了功名,只說科舉制藝文章,朝野公認少年神童的馬徹,是不用你教的。"
"陳山主所甚是。"
"對了,是不是因為你師尊姓姜,門派帶個桂字,故而用了個姜桂的化名不曾想你還是個念舊之人。"
管窺嘆了口氣,心悅誠服,抱拳道:"陳山主真是見多識廣,連我玉桂宮那么個小門派都一清二楚。"
皇宮內(nèi),國師黃烈雙手負后,不慌不忙,踱步來到金黃色琉璃瓦屋頂?shù)年柎涞畲箝T外,一路走來,赤紅色的立柱門窗,青藍碧綠等色的精美檐枋,再加上玉白色的石階,讓老人百看不厭,偶爾會后悔自己是個修道小成的練氣士,若是當了皇帝,穿龍袍坐龍椅,想必別有滋味黃烈收起這點思緒,探頭望向里邊那位"鳩占鵲巢"的儒衫青年。
老人僅憑相貌,認不出對方是誰,與心中猜測的那撥人物,好像都對上不號。當然不排除對方使用了障眼法的可能性。
看似溫文爾雅的儒衫青年,此刻就坐在髹金漆云龍紋的天子寶座附近。
那人抬起頭,藻井正中雕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
黃烈試探性問道:"仙師是落魄山的不記名供奉,客卿"
顧璨收回視線,搖搖頭,微笑道:"我可當不了落魄山的供奉客卿。"
黃烈又問道:"敢問仙師,此行是路過賞景,還是"
顧璨笑道:"老先生來此,是勸我速速離開,否則就要如何如何"
黃烈哈哈笑道:"不必著急,仙師可以大大方方吃過宮中糕點瓜果,再走不遲。估計這會兒陛下已經(jīng)讓御膳房準備了,只要仙師點頭,馬上就到。"
顧璨走到大殿一根瀝粉貼金的纏龍金柱旁,屈指敲擊幾下,嘖嘖道:"別說金丹地仙了,以前連金子都沒見過。"
黃烈干脆就蹲在大殿門外,由著那個身份不明的過江龍亂逛,別說手指敲幾下柱子,對方想要搬走都成,好商量的。
顧璨轉(zhuǎn)頭望向門口,笑道:"提起御膳,想起一事,看過了一些流散在外的宮中檔案,才知道原來皇帝老爺也常吃肚片、下水之類的,你們玉宣國的文人雅士,不都說被人請客下館子,涮個最地道的羊肉火鍋,只要在桌上瞧見了下水之類的,就跟被人打了耳光似的,脾氣差一點的,還會當場甩臉子走人嗎"
老人笑呵呵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檔子事,長見識了。"
要是換個地方,僅憑這幾句話,黃烈還真愿意請此人下個館子,多聊幾句。
"前輩怎么愿意在這邊當差南邊不是更好"
"南邊確實有幾個小國開過價,只是玉宣國薛氏這邊給錢最多。"
馬氏祠堂外。
馬苦玄問道:"陳平安,我們是一場分生死,還是先熱熱手,來個三場兩勝玉璞境劍修,對上劍修之外的仙人境,好像不是不能打。止境武夫打仙人,勝算更是不小。只有最后一場,再來各自手段盡出"
見那家伙還是老樣子的沉默不,好像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馬苦玄笑道:"信不過我怕我在第一第二場就祭出殺手锏"
"那你也太小覷杏花巷馬苦玄了,我只要是說出口的話,一向比修士發(fā)誓更管用。"
"陳平安,你不是喜歡偷學(xué)嗎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都不見好就收"
陳平安身上多出了一件好似仙蛻的鮮紅法袍,微笑道:"什么馬苦玄,你就該叫馬玄。"
馬苦玄臉色陰沉起來。
陳平安說道:"就憑她當年勸過你爹娘,這件事就跟她沒關(guān)系了。"
馬苦玄咧嘴笑道:"信得過你,我們是一路人。"
陳平安笑瞇瞇道:"馬苦玄,你這張嘴還是這么臭。我學(xué)都學(xué)不來。"
被"好心當成驢肝肺"的馬苦玄,反而笑容燦爛,"陳平安,最后與你說句心里話好了,驪珠洞天出了咱們倆,其實就足夠了。如果不是你我需要各自還債,巴掌大小的地盤,有朝一日,就是出了倆十四境的光景,還不夠嗎"
一身鮮紅法袍的陳平安,意態(tài)閑適,緩緩拉開一個拳架,"學(xué)自曹慈的拳招,名為龍走瀆,不輕。"
馬苦玄微微皺眉。
陳平安說道:"贏你三場也是贏,贏你五場也是贏,所以不用那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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