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過后,那件法寶到手,大不了再閉關(guān)二三十年,去往更南邊的地方,秘密謀劃更大的買賣,之后又是一條好漢。說不定有一天,有可能成為中土神洲白帝城那樣的存在,雖是天下皆知的魔道中人,可是誰敢當(dāng)面喊他一聲魔頭世間絕大多數(shù)的上五境大修士,同樣不敢!
不過這種美事,老神仙也就只是想一想,圖個樂呵而已。
老神仙看了眼南方,又轉(zhuǎn)頭望向北邊,有些猶豫,事成之后往南避難,肯定最安穩(wěn),若是按照約定去北方,就要富貴險中求了,但是只要活到最后,那就是一份滔天富貴。
按照那位傅姓小祖宗的要求,神誥宗一行人去找那座淫祠山神廟,結(jié)果走到半路,山水氣運大變,由濁轉(zhuǎn)清,領(lǐng)頭的老道人趙鎏大為錯愕,決定先去山神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秦姓山神已經(jīng)金身崩碎,徹底消亡,意外之喜,是眾人竟然在廢墟中撿到了金身碎片,就是趙鎏都大感震驚,先行保管金身碎片,小心收好,雖然注定要上繳宗門,但是沒事的時候摸一摸,鉆研一下,也是一件舒心事。
之后老道人回到小鎮(zhèn),猶豫了半天,決定獨自去往古宅,與淪為倀鬼的楊晃修繕關(guān)系。
一旦楊晃夫婦借此機(jī)會,既有傅師叔幫他們一錘定音,不用擔(dān)心被神誥宗秋后算賬,如今還保住了古宅陣法不說,更有望境界攀升,說不定以楊晃的卓越資質(zhì),樹魅女鬼不再是他的累贅之后,哪天就一躍成為中五境的散修,他完全可以預(yù)見將來的一步步景象,比如楊晃的性情并不迂腐,早年在神誥宗就人緣極好,且是彩衣國本土人氏,稍加運作,說不得楊晃或者他妻子,就能夠順勢成為朝廷敕封的正統(tǒng)山神,如果是后者,那可就嚇人了,夫妻二人,都是洞府境的存在,誰不巴結(jié),極有可能神誥宗都會順?biāo)浦?給予善意!
到時候他趙鎏怎么辦
到時候給人磕頭認(rèn)錯都沒用,還不如現(xiàn)在就放低姿態(tài),主動示好。
趙鎏心意已決,心中就再無扭捏,大大方方去了趟古宅,恭賀夫妻二人苦盡甘來,跟人家認(rèn)了錯,賠罪喝了罰酒三杯,給了一件品相很低但是很討喜的小靈器,楊晃也是個妙人,才撕破臉皮沒多久,如今他趙鎏負(fù)荊請罪,竟是客氣熱情得很,說喝酒就喝酒,就連那件靈器都收下了,但是喝酒之后,喝了個半醉,楊晃又開始破口大罵趙鎏,最后連女鬼都看不下去,
勸了半天,楊晃就是不聽,趙鎏在酒桌上什么話都不說,都受著。
之后趙鎏在古宅住下,傳訊給小鎮(zhèn)上的神誥宗弟子,然后一行人又多住了一天。
和和氣氣,融融恰恰。
趙鎏離開的時候,知道楊晃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做樣子罷了,心中對自己只會愈發(fā)瞧不起,楊晃更多還是寧罵君子、不惹小人的聰明人想法。不過趙鎏也算不枉此行,兩人關(guān)系能夠這樣就很知足,朋友遠(yuǎn)遠(yuǎn)算不得,這輩子都別奢望,但是已經(jīng)不會成為敵人,以后經(jīng)營得好,多花些心思,來這座胭脂郡跑動跑動,甚至有機(jī)會成為面子上過得去的點頭之交。
趙鎏心情復(fù)雜地帶隊北歸,只是剛走出幾十里山路,趙鎏就發(fā)現(xiàn)胭脂郡那邊不對勁,但是這位神誥宗的老仙師沉默不語,只是趕路。
當(dāng)天晚上,眾人露宿山巔,那位三境劍修的年輕弟子找到站在崖畔的老道人,輕聲問道:"師父,胭脂郡城那邊明顯有妖氣彌漫,聲勢不小,敢在郡城內(nèi)如此明目張膽,肯定不是尋常妖魔,咱們要不要趕過去看看"
趙鎏呵呵笑道:"連你都看出了那邊的妖氣沖天,師父又不是眼瞎。"
年輕人仔細(xì)咀嚼了師父的語滋味,試探性問道:"那咱們飛劍傳訊給宗門就說需要增援。"
老人瞇眼眺望胭脂郡城上方的夜空,緩緩道:"傅師叔要我們鎮(zhèn)壓姓秦的淫祠山神,如今山神廟都塌了,咱們也收回了三塊金身碎片,這趟下山游歷,你們成果頗豐,遠(yuǎn)勝同輩,這么多一方山水正神的金身碎片,有幾個下五境練氣士,親眼見過這次外門勘驗,肯定可以拿出一個‘上’評,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是上上評。"
老人轉(zhuǎn)過頭,輕聲道:"熙平啊,需知世間好事,切忌過猶不及啊。一旦你我?guī)熗竭x擇飛劍傳訊,事后宗門派人來到彩衣國,仔細(xì)查驗此事,時間一對比,我們畏縮不前,很容易就會暴露。這些話呢,只因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為師才愿意跟你掏心掏肺,記得不傳六耳。"
年輕劍修心悅誠服,壓低嗓音道:"師父英明,算無遺策!"
趙鎏回頭看了眼遠(yuǎn)處篝火旁,三名神誥宗弟子都在盤腿而睡,其中年紀(jì)最小的那個,昏睡之時,呼吸吐納之間,隱約有絲絲縷縷的霧氣垂掛于耳鼻,反觀更早進(jìn)入宗門的姐弟二人,氣象就遠(yuǎn)遠(yuǎn)不如了。老人皺眉低聲道:"這個事情,還得跟那小屁孩通通氣,這孩子感應(yīng)敏銳,別看他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其實咱們騙得過那對姐弟,唯獨騙不過他。如果不說清楚,給他回到宗門說漏了嘴,還是一樁禍?zhǔn)隆?
年輕劍修點了點頭。
趙鎏轉(zhuǎn)頭笑望著嫡傳弟子,和顏悅色道:"熙平啊,要堵住那個鬼靈精怪的小崽子,可不容易,你不是偷藏了一塊金身碎片嘛,這本來就不合規(guī)矩,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宗門那邊是要重重責(zé)罰的,拿出來,師父幫你送給他,就看他敢不敢收下這顆燙手山芋了,收下了,以后就你我?guī)熗蕉?就是一路人,回到山上,以后相互間還有個照應(yīng),師父也算是幫你鋪路搭橋了,若是不收,呵呵,師父可是你們這次歷練的領(lǐng)路人,本就身負(fù)查勘職責(zé),事后是要向外門遞交文書的,在規(guī)矩之內(nèi),我要惡心一下那個孩子的靠山,誰都挑不出毛病。"
然后老道人攤開手掌,伸向年輕劍修,"拿出來吧。"
年輕劍修一瞬間臉色鐵青,只是迅速擠出笑容,沒有藏藏掖掖,更沒有半點不情不愿的神色,很快就將一枚最大的金色碎片遞給老道人。
趙鎏收起金色碎片,笑道:"呦,個頭還不小,一塊能頂兩塊了,看來那小子運道真不錯,白撿了這么大一個便宜。"
年輕劍修臉色僵硬,牽強笑道:"本來是想著回到了宗門,在師父下個月的大壽之日,弟子當(dāng)做賀壽禮的。"
老道人嗯了一聲,拍了拍年輕劍修的肩膀,"有心了。"
之后年輕劍修悄然返回篝火附近,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始終面帶微笑。
老道人獨自一人坐在崖畔,吐納煉氣,沉默許久,突然小聲自嘲道:"大道無望,就只能抖摟這些小機(jī)靈。哈哈,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書生柳赤誠從東門出城,沿著官道一路步行,走出去十里后,在驛站外歇腳,沒有功名在身的老百姓,可沒資格進(jìn)去落座。驛站外有一座茶攤,書生便要了一碗滾燙茶湯,喝著暖胃,低聲呢喃,像是在自自語道:"你不是總吹噓自己多厲害嘛,真不管這么大一個爛攤子那位劉小姐,挺好一個姑娘,又給我錢花,掏錢的時候都不帶眨眼的,又給我摟摟抱抱,解了我多大的燃眉之急,不然你真要我當(dāng)乞丐,還是去賣屁股啊我餓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啥,攤上我這么一個主人,是你倒了八輩子血霉你咋不說如果不是我誤入荒冢,無意間破了那座千年陣法,把你這個大爺從牢獄里解救出來,才有機(jī)會重見天日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存在,我如今馳騁花叢,都不敢施展十成功力,只敢摸個小手兒,親個小嘴兒,否則豈不是便宜了你這個糟老頭"
"狗屁的仙人!藏頭藏尾,喪家之犬,連我給人一拳撂倒在地上,都不敢冒頭,就你還是啥玉璞之上的仙人,老子還是那啥金丹仙人呢!聽說人家金丹神仙,那才是真正的神仙好不好,每天沒事情就在天上飛來飛去,偶爾落地喝個酒兒,帝王將相見著了,都要恭恭敬敬。"
茶攤老板在遠(yuǎn)處看著,憂心忡忡,那個窮酸書生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嘮嘮叨叨的,自己跟自己說話傻子不要緊,可千萬別身上沒帶錢!
書生瞪眼道:"啥金丹境是個屁你信不信老子喝完了茶湯,憋出一個屁,就把你放了以后咱倆各走各的"
"罵人不揭短啊,私生子咋了……再有爹生沒娘養(yǎng),也好過你一個老變態(tài),一大把歲數(shù)了,還死活要帶上那件粉色道袍,嘖嘖嘖,真是沒羞沒臊,你咋不求我?guī)湍阗I幾盒胭脂水粉……你大爺……又來……"
書生本就細(xì)若蚊蠅的嗓音,到最后幾乎連他自己都悄不可聞,他的眼眸逐漸變得渾濁不堪,再然后又瞬間變得炯炯有神,如神靈附體,整個人從內(nèi)而外,氣勢迥異,再不是那個滿身窮酸氣得寒士,更像是一位微服私訪的……帝王。
柳姓書生滿臉笑意,伸出手,顫顫巍巍舉起那只茶碗,喝完最后一口茶湯,站起身,掏出一大把銅錢丟在桌上,大步離開,一開始腳步有些搖晃不穩(wěn),喝個茶跟喝了美酒佳釀似的,眼神也有些醺醺然,但是走著走著,腳步就越來越沉穩(wěn),最后書生從官道岔入油菜花盛開的農(nóng)田,四下無人,一抖肩膀,包袱繩結(jié)自行打開,從身上脫落,懸停在空中,從包袱之中飄出一件繡工精致的絕美道袍。
果真是粉色!
書生身上的外衫也自己解開褪去,跟那件粉色道袍恰好換了個位置,乖乖躺入包袱之中。
除了不合世俗規(guī)矩的華美道袍,包袱中還有一支金色簪子,緩緩飄向書生頭頂,自己別在發(fā)髻上。
然后包袱一閃而逝,顯然是沒入方寸物了。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咫尺物,甚至是傳說中被譽為"妙小洞天"的方丈物。
書生攤開雙手,仰起頭望向天空,笑容陶醉,粉色道袍竟然給人一種活物的雀躍之感,嘩啦一下驟然鋪開,來到書生身后,如有婢女服侍,根本無需書生動手,道袍就那么穿在了他身上。
本就相貌英俊的書生柳赤誠,穿上這件道袍之后,確實玉樹臨風(fēng)。
風(fēng)流倜儻的書生大步前行,腳步凌空,逍遙御風(fēng),步步登天,直入云霄,大聲吟唱道:"冢中一千年,世上也千年。"
腳下的大地之上,開滿了異鄉(xiāng)黃花。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