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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分道

陸臺始終眺望遠方,微笑道:"山上的神仙錢嘛,我還是有一些的,中土神洲的尋常元嬰地仙,都不敢跟我比家底。"

氣得陳平安直接一巴掌拍過去,"那你之前在倒懸山,你跟我哭什么窮陸臺你可以啊,挺會演戲啊"

陸臺有些心虛,悻悻然道:"我那不是怕你沒有見色起意,卻會見財起意嗎"

"見你大爺?shù)呢斏?陳平安又是一巴掌甩過去,打得陸臺惱羞成怒,"陳平安,小心我翻臉啊!"

陳平安呵呵笑著,還是一巴掌。

陸臺眼波流轉(zhuǎn),就要祭出殺手锏,陳平安已經(jīng)做了個要陸臺"打住"的手勢,然后喝了口酒,"你繼續(xù)說。"

陸臺手掌一翻,出現(xiàn)一只繡工精美的袋子,遞給陳平安。

陳平安皺眉道:"干嘛"

陸臺笑道:"小玩意兒,送你的。打開看看吧,你一定喜歡,這是來歷比較特殊的一袋榆錢種子,回到家鄉(xiāng)后,可以種在風(fēng)水好一些的山上,一定要向陽,三年五載,說不定就會有意外之喜。"

陳平安雖然接過手了榆錢袋子,可還是說道:"先說清楚,不然就還你。"

陸臺便大略解釋了一通,聽得陳平安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收了起來,什么還不還的,只當(dāng)沒說過。

原來這袋子榆錢,十分神奇,而且最對陳平安的胃口。它們是中土神洲某棵遠古仙家榆樹的珍貴種子,因其外形圓薄如錢幣,故而得名。

諧音"余錢"。

因而民間就有吃了榆錢可有"余錢"的說法,被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多為訛傳。其實不得其法,只需要找到躲藏在榆錢里的金黃精魅,先將其浸泡于酒甕中,醺醉后取出生吃,每年可額外增加銅錢收入。殷實之家,開春時分,為了討個彩頭,都會開設(shè)"榆錢宴",以求新年財源廣進。

這種有望細(xì)水長流的錢財收入,最讓陳平安喜歡。

在陳平安心底,始終堅信一份驟然而來的富貴,很容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要么就是需要大毅力、付出大辛苦才能拿得住、守得住,但是例如榆錢這類不是特別扎眼的好處和收益,很能讓陳平安心安。

陳平安得了好處,才開始得了便宜還賣乖,笑道:"會不會太珍貴了一點"

陸臺以拇指和食指不斷打開、合攏竹扇,感慨道:"陳平安,上陽臺之行,我是在求道啊,大道二字,你知道這有多重嗎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折算成錢,不過我覺得既然咱們是朋友了,不如就算了吧不然我陸臺再富裕,傾家蕩產(chǎn),還是掏不起這筆錢。咋樣"

陳平安遞過去手中的養(yǎng)劍葫,點頭笑道:"還能咋樣,就這樣!"

陸臺接過了酒壺,高高舉起,仰頭灌酒,養(yǎng)劍葫離著臉龐有幾寸高,這酒喝得很豪邁。

抹了抹嘴,將"姜壺"還給陳平安,"該添酒了,回頭我讓飛鷹堡給你加滿。"

這種好事,陳平安當(dāng)然不會拒絕。

陸臺突然無奈道:"為什么都喜歡喝酒呢酒有什么好的。"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只喝酒。

喝了酒,就敢想不敢想的,敢說不敢說的,敢做不敢做的。

之后一旬光陰,陳平安依舊住在了那棟小宅,只是再無陰物鬼魅叨擾罷了。

偶爾陳平安就會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巷弄盡頭的那堵墻壁,想著那些身世可憐的鬼孩子,想著它們在這一世最后露出的笑臉。

陸臺在主樓那邊住下了,偶爾會來這邊院子坐一坐,但是都待不久,很快就會回去忙碌。

一旬過后,陸臺拿回一顆修舊如新的兵家甲丸,陳平安愛不釋手,那條胳膊已經(jīng)恢復(fù),只是還是不太使得上勁。

除了這顆來自倒懸山靈芝齋的甲丸,陸臺還帶了一把雪白長鞘的狹刀給陳平安,說是飛鷹堡桓家的報酬,不收下桓氏才要不安。

這一次陸臺忙里偷閑,沒有著急離去,在院中給自己煮了一壺茶水,順便給陳平安提了一下這把狹刀的淵源,當(dāng)年太平山那位元嬰地仙,為了鎮(zhèn)壓此地過于陰森的風(fēng)水,饋贈了飛鷹堡的樵夫老祖一把佩刀,名為停雪。后世飛鷹堡子孫,就沒有誰有修道資質(zhì),代代相傳,一直只能當(dāng)做擺設(shè),暴殄天物。

陳平安清楚這把狹刀的珍貴,多半是那位太平山陸地神仙的心愛之物,陸臺略作思量,便也不當(dāng)那散財童子,將這把狹刀折價算為二十顆谷雨錢,然后他丟給陳平安一袋子谷雨錢,正好是剩余的二十枚。

之后一旬時間,陳平安每天日常就是走樁、練劍和睡覺,已經(jīng)不再去看那堵墻壁,畢竟相逢離別都短暫,哪怕是生死大事,終究還是會慢慢釋懷,就像市井酒肆的一杯酒,滋味再好,難道還能讓人醉上數(shù)日不成

這一旬內(nèi),陸臺只來了一次,說他收了三名弟子。

陶斜陽,和一個名叫桓蔭的少年,還有個改換門庭的年輕道士,黃尚。

至于其中緣由,陸臺不愿多說,只講了"不近惡,不知善"六個字,是老調(diào)重彈,之前陸臺就在吞寶鯨提起過。

陸臺離去之前,說他可能真的要在這里長久住下了,短時間內(nèi)不會返回中土神洲。

當(dāng)陸臺最后一次帶來那條縛妖索,陳平安也已經(jīng)修養(yǎng)得差不多。

離別在即。

都沒有什么傷感。

一個懷揣著夢想,一個是大道之起始,沒理由太過傷春悲秋。

于是就那么干干脆脆地分別了,一個留在異鄉(xiāng)的飛鷹堡,一個背劍往北而行。

陸臺甚至沒有送行,只是站在那座上陽臺,遠遠目送一襲白袍的陳平安緩緩離去。

他之前慫恿陳平安懸掛長劍癡心和狹刀停雪,一定會很有江湖氣概,可惜陳平安沒上當(dāng),說我又不是開兵器鋪子的。

陸臺有些遺憾。

如果陳平安真做了,陸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笑話他一句傻了吧唧。

走出大門,走在大道上,陳平安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飛鷹堡,卻不是看那陸臺,而是想起一事,覺得有些奇怪,最終搖搖頭,不再多想。

離開飛鷹堡的途中,在街上與一位中年男子擦肩而過,明明記不得以前見過他,可是卻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那憨厚男人也發(fā)現(xiàn)了陳平安的打量眼光,咧嘴一笑,有些羞赧,就是活脫脫一個市井漢子。

在陳平安遠離飛鷹堡后,四處逛蕩的質(zhì)樸漢子輕輕一跺腳,千里河山,不再存在禁絕術(shù)法。

不然先前那場云海大戰(zhàn)的巨大動靜,扶乩宗不可能無動于衷。

陸臺趴在欄桿上,笑瞇瞇望著山河氣運的顛倒轉(zhuǎn)換,玄機重重,不愧是他的傳道恩師,比起另外一位授業(yè)師父,還是要強出不少的。

在百里之外的一處山巔,陳平安的走樁間隙,不知為何,破天荒有些懷念糖葫蘆的滋味了,這讓陳平安覺得有些好笑,想著如今家大業(yè)大,到了下一處市井城鎮(zhèn),隨便找個賣糖葫蘆的攤販,買它個兩串,左手一串,右手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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