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站在馬背上的陳平安問道:"先生不是劍修,是劍師"
中年劍客搖頭,"萬萬當不起先生的稱呼,我姓曾,混江湖的。哪里有飯吃,就去哪里討飯吃。"
男人笑道:"接下來可能就不講道義了。"
陳平安一手負后,一手攤開手心,"自便。"
那人望向胡邯,"懇請與我和許將軍,三人暫且拋開芥蒂,精誠合作,一起殺敵。"
陳平安笑道:"既然曾前輩也是純粹武夫,應該看出來了,你們這位金身境武夫,比較鶴立雞群,真正的武夫,是拼著一口氣,硬生生將自己的心境拔高,面對哪怕高出自己一境的敵人,絲毫不懼,分生死就分生死。他倒好,底子差不說,還差了那口氣,喜歡把自己拉低一層境界,去跟人廝殺,你們石毫國的江湖,真是有趣。如果不湊巧此人剛好是石毫國江湖的頭把交椅,估計他在世一天,整個石毫國江湖就要被他拖累一天。"
許茂嘴角翹起。
似乎認可此語。
不過這不耽誤他手持長槊,再次緩緩出陣。
胡邯若有所思。
不料陳平安轉頭又道:"想通了可惜你做不到的。"
胡邯伸長脖子,"哦這可未必。"
胡邯氣勢渾然一變,似乎直到這一刻,才是真正的胡邯,那個教石毫國江湖群雄俯首的第一人。
胡邯朗聲道:"曾先生,許將軍,等下我率先出手便是,你們只需要策應一二即可!"
陳平安對胡邯的語,置若罔聞,對于許茂的持槊出陣,視而不見。
風雪茫茫,陳平安的視線之中,唯有那個背負長劍的中年劍客。
不見那男人出手,背后長劍自行出鞘,沖天而起,轉瞬間銷聲匿跡。
這是一位劍師的看家本領,馭劍術。
更是山上劍修對山下劍師嗤之以鼻的最大緣由。
陳平安左手按住那把大仿渠黃古劍的劍柄,"巧了,我也是一名劍客。"
以拇指緩緩推劍出鞘寸許。
山岳之姿。
已經(jīng)分不清是拳意還是劍意。
許茂情不自禁地瞇起眼,因為覺得有些刺眼。
但是許茂竟是第一個出手。
戰(zhàn)馬狂奔,持槊向前。
胡邯不甘落后,掠向陳平安。
中年劍客灑然一笑。
那把劍柄為白玉靈芝的古劍,依舊不知所蹤。
陳平安在馬背上向前跨出一大步,然后一步踏空后,身形憑空消失。
胡邯剛好飛撲躍過馬背,落在對面道路上。
下一刻,那個青色身影出現(xiàn)在許茂身側,一肩靠去,將許茂連人帶馬一起撞得橫飛出去。
許茂在半空中離開戰(zhàn)馬,穩(wěn)穩(wěn)落地,可憐坐騎重重摔在十數(shù)丈外的雪地中,當場暴斃。
但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與陳平安莫名其妙消失身影,如出一轍,那個中年劍客也憑空離開,同樣無聲無息。
不但如此,背后劍鞘也舍棄不要,跌落馬背,剛好歪斜插入雪地。
陳平安站在馬背上,皺眉不語。
輕輕將大仿渠黃推回劍鞘。
低頭凝視著那把空落落的劍鞘。
先前驚鴻一瞥,可能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的胡邯和許茂,都沒有發(fā)現(xiàn),劍鞘是真,鞘內(nèi)所藏,卻不是長劍,而更像是一把直刀。
陳平安有些無奈,呢喃道:"該不會烏鴉嘴,真給我碰到一個賒刀人了吧"
劍鞘留下了。
人跑了,那把直刀應該也被一并帶走了。
處處都透著古怪。
先前那位"曾先生"說陳平安如此,現(xiàn)在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把想明白了的事情先做完。
比如陳平安以馭劍術將那把劍鞘從雪地里拔起,隨手一揮袖。
劍鞘如飛劍一閃而逝。
穿透了那個石毫國皇子的脖頸。
確定沒有什么替死符之類的仙家術法后,陳平安便不再去看那具頹然滑落馬背的尸體。
陳平安轉身,視線在許茂和胡邯之間游移不定。
許茂紋絲不動,握緊長槊。
胡邯已經(jīng)撒腿狂奔。
陳平安一追而去。
兩人身影先后消失在眾人視野。
所有精銳騎卒皆面面相覷。
等待著許茂的發(fā)號施令。
天既然已經(jīng)塌下來,總得有個高個子頂上。
約莫半炷香后。
依稀可見青色身影的返回,手中拎著一件東西。
馬篤宜和曾掖都已經(jīng)快瘋了。
原來許茂魔怔一般,在陳平安離去后沒多久,先是聚攏了領頭的幾位精銳王府扈從,然后暴起行兇,之后大開殺戒,將所有四十余騎卒一一擊殺,最后更是蹲下身,以戰(zhàn)刀割下了皇子韓靖信的頭顱,掛在腰間,挑了三匹戰(zhàn)馬,翻身騎乘其中一匹,其余兩匹作為長途奔襲的輪換輔馬,免得傷了戰(zhàn)馬腳力。
許茂沒有就此離去。
反而安安靜靜坐在馬背上,等待著陳平安的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