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茂的生死,目前還沒有確切消息。
以常理來說,蘇高山對于劉志茂這種知曉審時度勢的大修士,還是會拉攏居多,況且劉志茂還是最早投靠大驪的半個自家人。
問題就出在宮柳島那撥被劉老成說成"嘴臉不討喜"的外鄉(xiāng)修士,身份依舊沒有水落石出。
看來是這撥人決定了劉志茂的生死榮辱,甚至連劉老成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讓蘇高山都沒辦法為自己的功勞簿錦上添花,為大驪多爭取到一位唾手可得的元嬰供奉。
好大的來頭。
陳平安揉了揉眉心。
難道是元氣大傷的桐葉宗一咬牙,狠下心來,搬遷到書簡湖
可是這需要付出太大太大的代價,修士可以浩浩蕩蕩遷徙別洲,但是桐葉宗轄境內(nèi)那些經(jīng)營數(shù)千年的山水氣數(shù),可帶不走。
涉及到兩洲之地的大遷徙,除了洞天福地的靈氣,可以另說,其余休想。
并且這么大的動靜,桐葉宗本就人心渙散,遷徙過程當(dāng)中,虎狼環(huán)視,肯定會撕咬肥肉,涉及到大道,就算是太平山扶乩宗這樣不缺正氣的宗門,只要決定出手,一樣毫不手軟。
再者,桐葉宗修士,眼高于頂,當(dāng)慣了大洲仙家的執(zhí)牛耳者,當(dāng)真愿意跑到小小寶瓶洲扎根,可能還要給一個世俗王朝的大驪宋氏,寄人籬下
若是扶乩宗,似乎更加合理。
可是那撥修士對劉志茂的出手,尤其是對自己包藏禍心的"小算計",就又不合理了。
陳平安站起身,來到窗口,這座仙家客棧建造在大江之畔,視野開闊,窗外景象,江水滔滔,船來船往,落在視野,小如粟米。
梅釉國水網(wǎng)交織,江河廣布,這大概也是廟堂上膽敢死戰(zhàn)的緣由之一。
江面上,有綿延的戰(zhàn)船緩緩逆流而去,只是水面廣闊,即便旌旗擁萬夫,仍是艨艟巨艦一毛輕。
陳平安趴在窗臺上。
曾掖和馬篤宜聯(lián)袂而來,說是想要去這條春花江的水神廟看看,據(jù)說許愿特別靈驗,那位水神老爺還很喜歡逗弄凡俗夫子。
陳平安沒有這個興致,就讓他們自己去游覽祠廟,不過提醒馬篤宜,在進入祠廟地界后,畢竟是鬼魅穿狐皮,還是要先告罪一聲,與水神廟率先表明來意,不然按例就是冒犯沖撞一地山水神祇,起了沖突,你們怎么都不占理,到時候他就只能賠罪道歉,破財消災(zāi)了,反正那筆神仙錢,馬篤宜和曾掖自己出,不能算在他陳平安頭上。馬篤宜笑著說知道啦,走了這么遠的江湖,這點規(guī)矩還要陳先生絮叨啊。
陳平安哭笑不得。
這么遠的江湖你和曾掖,如今才走過兩個藩屬國的版圖罷了。
不過陳平安沒有說這些,擺擺手,示意他們出門游玩便是。不然少不了又要給馬篤宜刺上幾句。
只是在曾掖關(guān)門的時候,陳平安摘下養(yǎng)劍葫,拋給曾掖,說是以防萬一。
曾掖自然歡天喜地,只是一關(guān)上門,就給馬篤宜奪走,給她懸在腰間。
曾掖沒轍。
陳平安對此會心一笑。
男子讓著些女子,強者讓著些弱者,同時又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姿態(tài),可不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
這樣的世道,才會慢慢無錯,緩緩而好。
萬般道理學(xué)問,還需落回順序上。
多走一走,就走了那么遠。
多想一想,就想了那么多。
有些疲憊又有些輕松的陳平安,就那么趴在窗臺上,閉上眼睛,打著盹兒。
吾心安處即吾鄉(xiāng)。
吾鄉(xiāng)何處不可眠。
數(shù)十里之外的春花江水神祠廟,一位躺在祠廟大殿橫梁上啃雞腿的老人,頭簪杏花,身穿繡衣,十分滑稽,驀然之間,他打了個激靈,差點沒把油膩雞腿丟到殿內(nèi)香客的腦袋上去,這位水族精怪出身、當(dāng)年偶得福緣,被一位觀湖書院君子欽點,才得以塑金身、成了享受人間香火的江水正神,一個騰空而起,身形化虛,穿過大殿屋脊,老水神環(huán)首四顧,十分慌張,作揖而拜四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哪位圣人大駕光臨,小神惶恐,惶恐啊。"
而那個"罪魁魁首"。
正忙里偷閑,打盹兒呢。
道德當(dāng)身,萬邪辟易,神祇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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