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伸手按住裴錢的腦袋,望向這座舊學塾里邊,默不作聲。
孩子小小的憂傷,往往如風似霧。
等到陳平安給裴錢買了一串糖葫蘆,然后兩人一起走回落魄山,一路上裴錢就已經歡聲笑語,問東問西。
目盲道人心情大好,私底下與小跛子和酒兒說,咱們只需要再在外邊逛個一年半載,就可以回龍泉郡出人頭地了。
在師徒三人離開龍泉郡沒多久,落魄山就來了一對游歷至此的男女。
或是徒步游歷名山大川,或是乘坐仙家渡船,走了五六年,他們總算是從寶瓶洲東南部的青鸞國,走到了一洲最北的大驪王朝。
青鸞國獅子園,讀書人柳清山。
倒懸山師刀房女冠,柳伯奇。
一把隨身懸佩的法刀,名為獍神。在倒懸山師刀房排名第十七。本命之物,仍是刀,名為甲作。
陳平安跟柳伯奇,算是不打不相識,當然關系好不到哪里去,不算朋友。
見到了柳清山,自然相談甚歡。
相較于獅子園那邊柳伯奇的跋扈橫行,在落魄山,柳伯奇還是收斂了許多。
一是如今陳平安瞧著愈發(fā)古怪,二是那個名為朱斂的佝僂老仆,更加難纏。第三點最重要,那座竹樓,不但仙氣彌漫,極其出彩,而且二樓那邊,有一股驚人氣象。
柳伯奇這一點好,不扭捏,我比你形勢強,那我就不跟你半點客氣,若是風流輪流轉,她倒也沒有任何心里不痛快,她認。
陳平安領著兩人逛了落魄山,去了山巔的祠廟。
柳清風說他們這次來,除了來看陳平安之外,再就是想要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好看看那場聲勢壯大的神靈夜游宴,當然林鹿書院肯定是要去的。
陳平安當然答應下來,說到時候可以在披云山的林鹿書院那邊,給他們兩個安排適宜觀景的位置。
柳清風比起當年在獅子園書齋,名士風流之外,又多了幾分豪杰氣,是好事。
豪杰未必圣賢,可哪個圣賢不是真豪杰
一天過后,陳平安就發(fā)現(xiàn)有件事不對勁,柳伯奇竟然見著朱斂后,一口一口朱老先生,而且極為真誠。
在不是通過魏檗、而是與黃庭國老蛟開口相求,將柳清風安置在林鹿書院后,陳平安和朱斂先返回落魄山,路上詢問此事。
朱斂呵呵一笑,"老奴就是隨口一說,扯了句書上語,柳伯奇便領情了。"
陳平安愈發(fā)好奇,"怎么說"
朱斂隨便指了一座青色郁郁的山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應如是。"
陳平安一愣之后,大為拜服。
柳伯奇這婆娘可不就是只吃這一套嗎
陳平安一巴掌拍在朱斂肩膀,"老江湖!"
朱斂正色道:"哪里哪里,雛鳳清于老鳳聲。"
陳平安突然有些感慨,下了山,尤其是去了北俱蘆洲,大概又要有好幾年,聽不著落魄山的馬屁聲了。
陳平安是一天大晚上,悄悄去的牛角山仙家渡口。
裴錢其實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而且比起第一次長久分別的那種魂不守舍,如今裴錢覺得其實還好,就是師父這一走,她心里就空落落的。
她第一次真正去翻了黃歷,發(fā)現(xiàn)師父離開落魄山的日子,宜遠游。
柳清風和柳伯奇暫住在林鹿書院。
夜游宴即將舉辦。
而在紅燭鎮(zhèn)那邊,又有一場重逢。
當年的紅棉襖小姑娘和酒兒小姑娘,又見面了。
原來大隋山崖書院安排了一場負笈游學,也是來觀摩這場大驪北岳夜游宴的,正是茅小冬帶頭,李寶瓶,李槐,林守一,于祿,謝謝,都在其中。
目盲道人依舊沒敢順水推舟,沾著弟子酒兒的光,跟隨書院眾人一起返回龍泉郡。
畢竟那位山崖書院茅圣人,身份太嚇人。
在棋墩山之巔。
一位身材修長的紅衣少女,怔怔出神。
她已經不再是小姑娘了。
這些年,她氣質渾然一變,書院那個風風火火的紅衣小寶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學問越來越大,語越來越少,當然,模樣也長得越來越好看。
頭頂有飛鳥掠空聲,她仰頭望去。
書上怎么說來著
過鳥一聲如勸客,仙人呼我云中游。
斜風細雨。
寶瓶洲中部彩衣國,臨近胭脂郡的一座山坳內,有一位青年青衫客,戴了一頂斗笠,背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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