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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四)

老祖嗤笑道:"他罵人的本事是厲害,可我打人的本事比他厲害,他哪次不是罵人一時爽,床上一月躺。"

龐山嶺突然笑道:"回頭我送你一套硬黃本神女圖,當(dāng)?shù)闷鹈罟P生花四字美譽(yù)。"

老祖抬起手掌,掌觀山河,微笑道:"就等你這句話了。忒磨蹭,不爽快。"

只是這位老祖很快就收起神通,龐山嶺疑惑道:"為何"

老祖笑道:"對方不太樂意了,咱們見好就收吧。不然回頭去宗主那邊告我一記刁狀,要吃不了兜著走。鬼蜮谷內(nèi)鬧出這么大動靜,好不容易讓那高承主動現(xiàn)出法相,離開老巢,現(xiàn)身骸骨灘,宗主不但自己出手,咱們還動用了護(hù)山大陣,竟是才削去它百年修為,宗主這趟返回山頭,心情一定糟糕至極。"

龐山嶺有些憂心,這兩天鬼蜮谷已經(jīng)與外界徹底隔絕,雖說祖師堂內(nèi)的本命燈,都還亮著,這就意味著披麻宗青廬、蘭麝兩鎮(zhèn)的駐守修士,都無傷亡??墒翘鞎缘媚莻€高承會不會一怒之下,干脆與披麻宗來個魚死網(wǎng)破,骸骨灘與鬼蜮谷對峙千年的格局就要被瞬間打破,龐山嶺怕就怕突然在某一刻,祖師堂那邊就是一盞盞本命燈相繼熄滅的慘淡下場,并且熄滅的速度一定會極快。

到時候最終能夠留下幾盞,誰都不敢保證,宗主竺泉也好,金丹杜文思也罷,皆無例外,真有大戰(zhàn)拉開序幕,以披麻宗修士的風(fēng)格,說不得本命燈率先熄滅的,反而就是他們這些大修士。

那位老祖猜出了龐山嶺心中所想,笑著安慰道:"此次高承傷了元?dú)?必然暴怒不已,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鬼蜮谷內(nèi)還是有幾個好消息的,先前出劍的,正是白籠城蒲禳,再有神策國武將出身的那位元嬰英靈,一向與京觀城不對付,先前天幕破開之際,我看到它似乎也有意插上一腳。別忘了,鬼蜮谷還有那座桃林,那一寺一觀的兩位世外高人,也不會由著高承肆意殺戮。"

龐山嶺微微點(diǎn)頭,"希望如此吧。"

府邸那邊。

龐蘭溪不管了,還是他那青梅竹馬的杏子最要緊,說道:"好吧,你說,不過必須是我覺得有道理,不然我也不去太爺爺那邊討罵的。"

陳平安先是抬起雙手抱拳,示意外邊的仙師高人莫要得寸進(jìn)尺了,然后一只手輕輕放在那本兵書上,手掌輕輕撫過,他是離開鬼蜮谷后,才發(fā)現(xiàn)羊腸宮那頭捉妖大仙精心收集的書籍,大多保養(yǎng)得當(dāng),品相不俗,這可都是得以存世千年的善本珍本、乃至于孤本了,便心情大好,開始為眼前這位少年解惑,輕聲笑道:"蘭溪,你覺得自己躋身金丹境,成為一位凡俗夫子眼中的陸地神仙,難不難"

龐蘭溪誠懇說道:"陳平安,真不是我自夸啊,金丹容易,元嬰不難。"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龐蘭溪所,本就是事實(shí),這幾天待在披麻宗這座府邸,通過與眼前少年的閑聊,以及壁畫城金丹修士楊麟在內(nèi)幾位披麻宗嫡傳的交流,大致知道了龐蘭溪在披麻宗的分量,極有可能,是當(dāng)做一位未來宗主栽培的,最少也該是一位執(zhí)掌披麻宗大權(quán)之人。

而且龐蘭溪天資卓絕,心思純澈,待人和善,無論是先天根骨還是后天性情,都與披麻宗無比契合。這就是大道奇妙之處,龐蘭溪若是生在了書簡湖,同樣的一個人,可能大道成就便不會高,因?yàn)闀喓炊鴷粩嘞嬏m溪的原本心性,以至于連累他的修為和機(jī)緣,可在披麻宗這座木衣山,就是如魚得水,仿佛天作之合。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有些怨天尤人,可能也非全然沒有自知之明,是真有那時運(yùn)不濟(jì)的。

龐蘭溪見陳平安開始發(fā)呆,忍不住提醒道:"陳平安,別犯迷糊啊,一兩套廊填本在朝你招手呢,你怎么就神游萬里了"

陳平安道歉一聲,然后問道:"你是注定可以長壽的山上神仙,你那位杏子姑娘卻是山下的市井凡人,你有想過這一點(diǎn)嗎尋常女子,四十歲便會有些白發(fā),甲子歲數(shù),興許就已經(jīng)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嫗,到時候你讓那位杏子姑娘,如何面對一位可能還是少年風(fēng)貌、或者至多才弱冠模樣的龐蘭溪"

龐蘭溪心一緊,喃喃道:"我可以故意順天時人和,不讓那容貌常駐,一樣變成白發(fā)老翁的。"

陳平安搖搖頭道:"你錯了又錯。"

龐蘭溪抬起頭,一臉茫然。

陳平安說道:"且不說到時候你龐蘭溪的老翁皮囊,依舊會神華內(nèi)斂,光彩流轉(zhuǎn),且不去說它。"

陳平安稍作停頓,輕聲問道:"你有設(shè)身處地,為你那個心心念念的杏子姑娘,好好想一想嗎有些事情,你如何想,想得如何好,無論初衷如何善意,就當(dāng)真一定是好的嗎就一定是對的嗎你有沒有想過,給予對方真正的善意,從來不是我、我們一廂情愿的事情"

龐蘭溪欲又止。

陳平安緩緩道:"在壁畫城那邊,我當(dāng)時與你們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客,她既然會讓你追出鋪?zhàn)?提醒我要多加小心,這般心善,定然是一位值得你去喜歡的好姑娘,先前我在鋪?zhàn)佑^察你們二人,作為一個旁觀之人,我大致看得出來,杏子姑娘是心思細(xì)膩卻能夠心境寬闊之人,極其難得了,故而并不會因?yàn)槟阋咽桥樽谏缴喜拖硷嬄兜纳裣芍腥?她只是山腳下常年與錢打交道的商販,與你相處便會自慚形穢,她并未如此。你真的知道,這份心境,有多難得,有多好嗎"

陳平安搖頭道:"你不知道。"

龐蘭溪怔怔無,嘴唇微動。

陳平安說道:"所以這些年,其實(shí)是她在照顧你的心境,希望你安心修行,在山上步步登高,如果我沒有猜錯,每次你難得下山去鋪?zhàn)訋兔?你們分別之際,她一定不會當(dāng)面流露出太多的戀戀不舍,你事后還會有些郁悶,擔(dān)心她其實(shí)不像你喜歡她一樣喜歡你,對不對"

龐蘭溪有些眼眶發(fā)酸,緊緊抿起嘴唇。

陳平安嘆了口氣,取出一壺酒,不是什么仙釀,而是龍泉郡遠(yuǎn)銷大驪京畿的那種家鄉(xiāng)米酒,陳平安輕輕喝上一口,"你從來不曾真正想過她的想法,卻一心覺得我自己該怎么做,這樣,好嗎"

龐蘭溪搖頭,"不好,很不好。"

"所以說,這次壁畫城神女圖沒了福緣,鋪?zhàn)涌赡軙_不下去,你只是覺得小事,因?yàn)閷δ泯嬏m溪而,自然是小事,一座市井鋪?zhàn)?一年盈虧能多幾顆小暑錢嗎我龐蘭溪一年光是從披麻宗祖師堂領(lǐng)取的神仙錢,又是多少但是,你根本不清楚,一座恰好開在披麻宗山腳下的鋪?zhàn)?對于一位市井少女而,是多大的事情,沒了這份營生,哪怕只是搬去什么奈何關(guān)集市,對于她來說,難道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嗎"

陳平安又喝了一口酒,嗓音輕柔醇厚,語內(nèi)容也如酒一般,緩緩道:"少女想法,大概總是要比同齡少年更長遠(yuǎn)的,怎么說呢,兩者區(qū)別,就像少年郎的想法,是走在一座山上,只看高處,少女的心思,卻是一條蜿蜒小河,彎彎曲曲,流向遠(yuǎn)方。"

龐蘭溪使勁皺著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傷心的畫面,只是想一想,便讓這位原本無大憂、無遠(yuǎn)慮的少年郎揪心不已,眼眶里已經(jīng)有些淚水打轉(zhuǎn)。

陳平安看了他一眼,輕輕嘆息。

可謂道心堅(jiān)韌、看似生了一副鐵石心腸的宮柳島劉老成,不也曾在情之一字上,摔了個天大的跟頭。

陳平安突然笑了起來,"怕什么呢如今既然知道了更多一些,那以后你就做得更好一些,為她多想一些。實(shí)在不行,覺得自己不擅長琢磨女兒家的心思,那我就教你一個最笨的法子,與她說心里話,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男人的面子,在外邊,爭取別丟一次,可在心儀女子那邊,無需處處事事時時強(qiáng)撐的。"

龐蘭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擦了把臉,燦爛笑道:"陳平安,你咋知道這么多呢"

到底是修道之人,點(diǎn)破之后,如摘去障目一葉,龐蘭溪心境復(fù)歸澄澈。

陳平安揚(yáng)起手中的酒壺,晃了晃,"我走江湖,我喝酒啊。"

龐蘭溪好奇問道:"酒真有那么好喝"

陳平安不語,只是喝酒。

依舊耐心等待鬼蜮谷那邊的消息。

其實(shí)有些事情,陳平安可以與少年說得更加清楚,只是一旦攤開了說那脈絡(luò),就有可能涉及到了大道,這是山上修士的大忌諱,陳平安不會越過這座雷池。

再者,少年少女情愛懵懂,迷迷糊糊的,反而是一種美好,何必敲碎了細(xì)說太多。

龐蘭溪告辭離去,說最少兩套硬黃本神女圖,沒跑了,只管等他好消息便是。

陳平安在龐蘭溪即將走出院門那邊的時候,突然喊住少年,笑道:"對了,你記住一點(diǎn),我與你說的這些話,如果真覺得有道理,去做的時候,你還是要多想一想,未必是聽著不錯的道理,就一定適合你。"

龐蘭溪擺擺手,笑道:"我又不是真的蠢笨不堪,放心吧,我會自個兒琢磨的!"

陳平安便起身繞著石桌,練習(xí)六步走樁。

這一天暮色中,陳平安停下拳樁,轉(zhuǎn)頭望去。

先前骸骨灘出現(xiàn)白骨法相與金甲神祇的那個方向,有一道身影御風(fēng)而來,當(dāng)一位地仙不刻意收斂聲勢,御風(fēng)遠(yuǎn)游之際,往往雷聲震動,動靜極大。只是躋身上五境后,與天地"合道",便能夠悄無聲息,甚至連氣機(jī)漣漪都近乎沒有。那道往木衣山直奔而來的身影,應(yīng)該是宗主竺泉,玉璞境,結(jié)果還是惹出這么大的動靜,要么是故意示威,震懾某些潛伏在骸骨灘、蠢蠢欲動的勢力,要么是在鬼蜮谷,這位披麻宗宗主已經(jīng)身受重創(chuàng),導(dǎo)致境界不穩(wěn)。

那道身影掠入木衣山上后,一個驟然急停,然后如一枝箭矢激射這座半山腰府邸。

小院之內(nèi),罡風(fēng)絮亂,吹拂得陳平安兩袖作響。

正是那位在青廬鎮(zhèn)結(jié)茅修行的竺泉。

陳平安抱拳道:"謝過竺宗主。"

竺泉擺擺手,坐在石桌旁,瞧見了桌上的酒壺,招招手道:"真有誠意,就趕緊請我喝一壺酒解解饞。"

陳平安坐在對面,取出一壺米酒,"只是家鄉(xiāng)米酒,不是山上仙釀。"

竺泉揭開泥封,仰頭痛飲一大口,抹了把嘴后,"是淡了些,不過好歹是酒不是水。"

她瞥了眼安靜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問道:"你與蒲骨頭相熟你先前在鬼蜮谷的游歷過程,哪怕是跟楊凝性一起橫沖直撞,我都不曾去看,不曉得你到底是多大的能耐,可以讓蒲骨頭為你出劍。"

陳平安搖頭道:"不熟。準(zhǔn)確說來,還有點(diǎn)過節(jié)。在烏鴉嶺那邊,我與膚膩城女鬼起了沖突,是蒲禳攔阻我追殺范云蘿。后來蒲禳又主動現(xiàn)身找了我一次,我見他青衫仗劍,便問他為何不覬覦我背后的長劍。"

竺泉說著這米酒寡淡,可沒少喝,很快就見了底,將酒壺重重拍在桌上,問道:"那蒲骨頭是咋個說法"

陳平安笑而不。

竺泉哎呦一聲,這倆還真是一路貨色

咋的,穿了青衫,都用那劍,然后就了不起啊

不過竺泉瞥了眼酒壺,算了,都喝了人家的酒,還是要客氣些,再說了,任何一位外鄉(xiāng)男子,有那姜尚真狗屎在前,在竺泉眼中,都是花兒一般的大好男兒。何況眼前這個年輕人,先前以"大驪披云山陳平安"作為開門見山的語,那樁買賣,竺泉還是相當(dāng)中意的,披云山,竺泉自然聽說過,甚至那位大驪北岳神祇魏檗,她都聽過好幾回了,沒法子,披麻宗在別洲的財(cái)路,就指望著那條跨洲渡船了。而且這個自稱陳平安的第二句話,她也信,年輕人說那牛角山渡口,他占了一半,所以往后五百年披麻宗渡船的所有靠岸停泊,不用開銷一顆雪花錢,竺泉覺得這筆老娘我反正不用花一顆銅板的長久買賣,絕對做得!這要傳出去,誰還敢說她這個宗主是個敗家娘們

可竺泉還是有些氣悶,眼前這家伙太像那自己的死對頭蒲骨頭了,笑道:"其實(shí)你是多此一舉了,先前你找到我,根本無需給出條件來,只要是針對北邊的,別說是京觀城,便是任何一個我不順眼的骨頭架子,我都會出手?jǐn)r阻,你這會兒心疼不心疼是不是小心肝兒顫悠悠了"

陳平安微笑道:"竺宗主豪氣仗義,這是披麻宗的大宗風(fēng)范,可我一個客人,一個晚輩,不能不會做人,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

竺泉揉了揉下巴,"話是好話,可我咋就聽著不順耳呢。"

陳平安又取出一壺酒。

竺泉點(diǎn)頭笑道:"話是不順耳,卻瞧你順眼多了。"

陳平安則拿起先前那壺尚未喝完的米酒,緩緩而飲。

竺泉瞥了眼年輕人那磨磨唧唧的喝酒路數(shù),搖搖頭,就又不順眼了。

"不用再拿酒出來了。"

竺泉喝完第二壺酒,將空酒壺放在桌上,"蒲骨頭這次是真惹惱了京觀城,接下來不會太好受。只不過這家伙,反正從來不在意這些。高承也煩他,打吧,不出全力還不行,可往死里打,倒也能真的打死蒲骨頭,但是京觀城就要傷一些元?dú)?不打又不行,畢竟高承這次是丟光了面子,先是殺你不成,還給姜狗賊那張破網(wǎng)拽住了半天,等到高承退回鬼蜮谷,你猜如何,又不舍得將那全是雪花錢的破網(wǎng)扯個稀巴爛,只能捏著鼻子收起來,哈哈,高承在骸骨灘成名之前,興許做慣了這類勤儉持家的勾當(dāng),成名之后,不曾想還有這一天!姜尚真這爛蛆黑心大色胚,竟然這輩子還能做一件好事。"

竺泉覺得大快人心,大笑不已,便自然而然一伸手。

陳平安心中嘆了口氣,取出第三壺米酒放在桌上。

竺泉開始喝酒,約莫是覺得再跟人討要酒喝,就說不過去了,也開始小口喝酒,省著點(diǎn)喝。

果然是那位京觀城城主。

鬼蜮谷最強(qiáng)大的英靈。

先前陳平安決意要逃離鬼蜮谷之際,也有一番猜測,將北方所有《放心集》記錄在冊的元嬰鬼物,都仔細(xì)篩選了一遍,京觀城高承,自然也有想到,但是覺得可能性不大,因?yàn)榫拖癜谆\城蒲禳,或是桃林那邊過門而不入的大圓月寺、小玄都觀兩位高人,境界越高,眼界越高,陳平安在黑河之畔說出的那句"證得此果、當(dāng)有此心",其實(shí)適用范圍不窄,當(dāng)然野修除外,再就是世間多意外,沒有什么必然之事。所以陳平安哪怕覺得楊凝性所謂的北方窺探,京觀城高承可能性最小,陳平安恰恰是一個習(xí)慣往最壞處設(shè)想的人,就直接將高承視為假想敵!

不然陳平安都已經(jīng)置身于青廬鎮(zhèn),披麻宗宗主竺泉就在幾步路的地方結(jié)茅修行,還需要花費(fèi)兩張金色材質(zhì)的縮地符,破開天幕離開鬼蜮谷并且在這之前,他就開始認(rèn)定青廬鎮(zhèn)藏有京觀城的眼線,還故意多走了一趟銅臭城。這個自救之局,從拋給銅臭城守城校尉鬼將那顆小暑錢,就已經(jīng)真正開始悄然運(yùn)轉(zhuǎn)了。

其實(shí)在陳平安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勉強(qiáng)找出了一條伏線,一條脈絡(luò)。

在這條線上,會有諸多關(guān)鍵的節(jié)點(diǎn),例如懸崖鐵索橋那邊,楊凝性說出自己的感應(yīng)。

黑河之畔,老僧望向?qū)Π?佛唱一聲,說了一句看似隨口而的"回頭是岸"。

進(jìn)入照理說是鬼蜮谷最安穩(wěn)的青廬鎮(zhèn)后,反而無法落筆畫符,那種連劍爐立樁都做不到的心神不寧,極為罕見。

若是再往前推,便是壁畫城的天官神女圖福緣,騎鹿神女走出畫卷,去往搖曳河渡口,化作老嫗試探自己。

壁畫城,可謂是陳平安涉足北俱蘆洲的第一個落腳地方!

楊凝性煉化為芥子的純粹惡念,書生在水邊祠廟曾有無心之,說他一次都沒有贏過陳平安。

世間事,從來福禍相依。

陳平安對此感觸極深。

若是心神一味沉浸在福運(yùn)綿長之中,后果是什么

此時此刻,陳平安哪怕已經(jīng)遠(yuǎn)離鬼蜮谷,身在披麻宗木衣山,仍是有些后怕。

試想一下,若是在銅臭城當(dāng)了順風(fēng)順?biāo)陌S,一般情況下,自然是繼續(xù)北游,因?yàn)橄惹耙宦飞巷L(fēng)波不斷,卻皆有驚無險,反而處處撿漏,沒有天大的好事臨頭,卻好運(yùn)連連,這里掙一點(diǎn),那里賺一點(diǎn),而且騎鹿神女最終與己無關(guān),積霄山雷池與他無關(guān),寶鏡山福緣還是與己無關(guān),他陳平安仿佛就是靠著自己的謹(jǐn)慎,加上"一點(diǎn)點(diǎn)小運(yùn)氣",這似乎就是陳平安會覺得最愜意、最無兇險的一種狀態(tài)。

陳平安瞇起眼,一口喝光了壺中米酒。

竺泉瞥了眼陳平安身后背負(fù)的那把長劍,輕輕搖頭,覺得應(yīng)該不是此物,京觀城高承,雖然是整座披麻宗的宿敵,可歷代披麻宗宗主,都承認(rèn)這位鬼蜮谷英靈共主,不論是修為還是胸襟,都不差,可謂鬼中豪杰。所以即便年輕人真背著一把半仙兵,高承都不至于如此垂涎三尺,更不會如此氣急敗壞,竺泉難得在語之前打腹稿,醞釀了一番措辭后,說道:"你為何會惹來高承的針對,我不問,你更不用主動說,這是你們之間的恩怨。當(dāng)然,與高承和京觀城的廝殺搏命,歷來就是我們披麻宗修士的分內(nèi)事,生死無怨,你同樣無需因?yàn)榇舜翁用?是在我木衣山躲災(zāi),就覺得往后一定要摻和一腳,幫個忙還個人情什么的,沒必要,你我皆無需如此客套。"

陳平安點(diǎn)頭道:"好的。"

竺泉笑道:"好小子,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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