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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小說網(wǎng) > 劍來 > 第670章 還鄉(xiāng)(二)

第670章 還鄉(xiāng)(二)

龐蘭溪欲又止。

陳平安笑道:"要是開口求人,難以啟齒,那就……"

陳平安不再說話,抬起雙手,比劃了一下。

龐蘭溪立即看懂了,是那廊填本神女圖。

龐蘭溪匆匆御風(fēng)離去,匆匆返回宅院,將兩只木匣放在桌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從云上城寄來的信,收信人是他龐蘭溪,轉(zhuǎn)交"陳好人"。

陳平安收了信入袖,笑道:"現(xiàn)在是不是有底氣說話了"

龐蘭溪小聲道:"陳先生,我有些擔(dān)心。"

陳平安心中了然。

龐蘭溪是一個不用擔(dān)心修行的少年,山上少年憂愁,愁不在修道,那就只能是宗門存亡興衰,而披麻宗談不上有此隱憂,或者說一直隱患重重,所有修士反而都已習(xí)慣,那么就只剩下那件事了。

陳平安笑道:"你先說說看,我再來幫你分析分析。"

龐蘭溪便說了那些事情,其實也沒什么事情。

只是少年懵懂情思,有些時候也會繞山繞水,不止是少女會如此百轉(zhuǎn)千回。

陳平安聽過之后,想了想,忍住笑,說道:"放心吧,你喜歡的姑娘,肯定不會見異思遷,轉(zhuǎn)去喜歡崔東山,而且崔東山也看不上你的心愛姑娘。"

龐蘭溪漲紅了臉,惱火萬分道:"陳先生,我可要生氣了啊,什么叫做崔東山看不上她!"

陳先生怎么這么不會說話呢!

以前不這樣啊。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龐蘭溪想著想著,撓撓頭,有些赧顏。

那個心結(jié)便沒了。

不但如此,少年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些憤憤不平,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修行,一定要自己姑娘知道,她喜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人,一輩子都不會后悔。

陳平安這才說道:"那個姑娘喜歡你,不是因為你龐蘭溪是修道天才,但是如果你能夠證明自己是真正的修道天才,那么喜歡你的姑娘,會更加高興,為你高興,然后她自己也高興。"

龐蘭溪輕聲問道:"是這樣的嗎"

陳平安點頭,"是這樣的,這件事,我無比確定。"

龐蘭溪趴在桌上,怔怔出神。

陳平安打開木匣,取出一卷神女圖,攤放在桌上,細(xì)細(xì)打量,不愧是龐山嶺的得意之作。

龐蘭溪突然問道:"陳先生,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歡你吧"

陳平安緩緩收起神女圖,搖頭道:"沒有的事。"

龐蘭溪搖搖頭,"我不信。"

陳平安打開徐杏酒的那封信,簡意賅,說了些云上城近況,再就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只等劉先生問劍成功,就再拜訪一趟太徽劍宗,這一次會是下山歷練,北至太徽劍宗,南到骸骨灘。

陳平安看過了信,說道:"我有個朋友,就是寫信人,云上城徐杏酒,以后他可能會來這邊游歷,你如果當(dāng)時有空,可以幫我招待一下。如果忙,就無需刻意分心。這不是客氣話。不是我的朋友,就一定會是你的朋友,所以不用強求。"

龐蘭溪點頭答應(yīng)下來道:"好的,那我回頭先寄信去往云上城,先約好。成不成為朋友,到時候見了面再說。"

陳先生的朋友,肯定值得結(jié)交。

就像先前陳先生與韋師兄談?wù)摯郝镀?龐蘭溪雖然不諳庶務(wù),但是披麻宗修士就這么多,多少了解披麻宗對春露圃的態(tài)度,談不上看不起,但絕對稱不上朋友,就只是生意往來,畢竟春露圃的銅臭味,重了點,而披麻宗修士,對這些,是不太喜歡的。所以春露圃這么多年來,一直想要孝敬孝敬韋雨松,卻又不敢表現(xiàn)得太過火,再者管著春露圃渡船的宋蘭樵,在元嬰韋雨松這邊,說話都不太利索。畢竟韋雨松在披麻宗,地位超然,是出了名的難講話。

可是當(dāng)陳先生開口后,要三家勢力一起做跨洲生意,龐蘭溪卻發(fā)現(xiàn)韋師兄一開始就是松了口的,根本沒有拒絕的意思。

龐蘭溪覺得這也是自己需要向陳先生學(xué)習(xí)的地方。

為人處世,學(xué)問很大。

陳平安最后說道:"你知不知道,當(dāng)你為崔東山而憂心的時候,其實你喜歡的姑娘,便是最開心的時候,所以笑容才會比往常多些,這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是因為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你的緊張。"

龐蘭溪轉(zhuǎn)憂為喜,笑容燦爛。

陳平安笑道:"你還愣著干什么,假公濟私一回,去山下見她啊。"

龐蘭溪站起身,"早知道就多給陳先生討要一套神女圖了。"

少年離去。

陳平安獨坐。

許久過后,崔東山晃蕩著兩只大袖子,進入院子。

結(jié)果看到先生身前的桌上,擺放了一塊青磚。

崔東山便有些心慌,立即停步,站在原地,"先生,裴錢習(xí)武,我事先半點不知情啊,是朱斂和鄭大風(fēng)魏檗這仨,知情不報,瞞著先生,與學(xué)生半顆銅錢關(guān)系沒有?。?

陳平安沒好氣道:"跟這事沒關(guān)系,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找你的麻煩。"

崔東山立即笑開了花,"先生如果要教訓(xùn)他們仨,學(xué)生可以出力。"

陳平安沒搭理這茬,指了指那塊在山祠尚未完整煉化掉水運、道意的道觀青磚,說道:"這種青磚,我一共收攏了三十六塊,以后打算將來在落魄山那邊,鋪在地上,給六人練習(xí)拳樁,我,裴錢,朱斂,鄭大風(fēng),盧白象,岑鴛機。"

崔東山如喪考妣,伸出右手,與一根左手指頭,哀嚎道:"先生,我呢我呢我是先生的得意弟子??!"

陳平安無奈道:"我那份,送給你。"

崔東山這才伸出兩根手指,揉了揉眼角,笑道:"傷心的淚水,成了喜悅的熱淚,先生真是神來之筆。"

陳平安斜眼看他。

崔東山老老實實坐下。

陳平安將那塊青磚推過去,"你字寫得好,我方才想起此事,便想讓你寫些討喜的語,刻在青磚反面,到時候就我們兩個偷偷鋪青磚,不讓任何人瞧見,說不定將來某天,給誰無意間看到了,便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覺得好玩。"

崔東山小雞啄米,盤腿坐在石凳上,身體前傾,趴在桌上,雙手按住青磚,輕聲道:"先生,咱倆好好合計合計,這三十六句話,一定要寫得驚天地泣鬼神。"

陳平安問道:"你覺得我們偷偷摸摸給落魄山所有人,寫句話,刻在上邊,行不行至于其余的,你就可以隨便搬運書上的圣賢語了。"

崔東山興高采烈道:"老行啦!"

陳平安道:"鬧心"

崔東山悻悻然道:"先生說笑話也如此出彩。"

陳平安揉了揉下巴,"這落魄山風(fēng)水,就是被你帶壞的。"

崔東山舉起雙手,學(xué)那大師姐說話,"天地良心!"

兩人乘坐披麻宗的跨洲渡船,開始真正返鄉(xiāng)。

陳平安修行練拳之余,主動找到隔壁的崔東山,問了一個問題。

"儒家圣賢學(xué)問這么大,為何不愿在修身、求學(xué)、為善這類學(xué)問上,說得細(xì)些,而且不要那么雜亂,最少在儒家之內(nèi),各說其詞眾說紛紜,不是吵架,勝似吵架。"

崔東山破天荒沒有溜須拍馬,而是神色認(rèn)真,反問道:"是覺得許多學(xué)問繁雜且虛高,反而令世人不知所措"

陳平安想了想,點點頭。

崔東山搖搖頭,"有些學(xué)問,就該高一些。人之所以有別于草木飛禽走獸,有別于其他所有的有靈眾生,靠的就是這些懸在頭頂?shù)膶W(xué)問。拿來就能用的學(xué)問,必須得有,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規(guī)規(guī)矩矩。但是高處若無學(xué)問,令人神往,不辭辛勞,也要走去看一看,那么,就錯了。"

陳平安沉默許久,最終點頭道:"有道理。"

崔東山緩緩說道:"再說回先生最前邊的問題。"

陳平安卻說道:"不急,我再自己想想。我們下棋"

崔東山笑道:"先生棋術(shù),返璞歸真,高入云霄,還需要弟子這種臭棋簍子來教慚愧慚愧,惶恐惶恐。"

一邊說,一邊取出棋罐棋盤。

陳平安板著臉道:"以后你在落魄山,少說話。"

崔東山一手抬袖子,伸手捻起一枚棋子,懸在空中,微笑道:"先生不不語,弟子豈敢開口。"

陳平安也捻起棋子。

當(dāng)崔東山坐在棋盤之前,整個人的氣勢便為之一變,淡然說道:"學(xué)生斗膽,四無憂,中天元,再加三邊線,讓先生十二子。"

陳平安看了眼一本正經(jīng)的崔東山,默默將棋子放回棋罐,起身離去,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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