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等人,聽的大驚,可此時哪里敢說什么,主要是他們眼睛無論落到哪里,都可看到一地的碎肉和干涸的鮮血,這莊子里頭,腥臭熏天,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的屠宰場。
這時候人都麻了,只想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哪還有心思跟人斗來斗去。
于是紛紛道:“遵旨。”
直到此時,朱棣方才下山,帶著滿腔的激動,擺駕回宮。
回到宮中。
他早已命人取來了這熱氣球的構(gòu)造圖紙。
趴在案頭,不斷地細看,越看卻越他娘的不懂。
朱棣氣呼呼地道:“入他娘的,張安世說的簡單,咋朕越看越糊涂呢?”
亦失哈微笑道:“陛下乃天子,治理天下萬民,已是殫精竭慮,此等事,只要安南侯這些人就成了,陛下只要把握大局即可。”
朱棣倒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朕倒是有些羨慕丘松那家伙了。那家伙,當(dāng)真上了天,見識了這天上是什么樣子,朕倒是顯得孤陋寡聞了,朕倒是想知道……在這天上是什么滋味?!?
亦失哈連忙道:“陛下,使不得啊,奴婢打探了,這熱氣球,很是危險,好幾個人,因為操練這個,摔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就說今日吧,雖說是三艘熱氣球,可實際上,真正到達地方的,也就是丘家公子這一個,其他兩個,一個是被風(fēng)吹出了十幾里地,僥幸降落下來,沒有什么風(fēng)險。還有一個,撞到了山壁上,好在不高,不過里頭的人,現(xiàn)在都還在救治呢?!?
朱棣頷首,卻很是感慨地道:“敢為天下先,這也是本事,張卿家說,現(xiàn)在還不完善,需要繼續(xù)改良,將來才可發(fā)揮更大的用處??扇羰遣蝗L試,就永遠發(fā)現(xiàn)不了問題!他的原話是,若是沒有失敗,就永遠無法成功。朕對此,深以為然,可這敢為天下先的勇士,卻令人欽佩,這些嘗試的人,也都要賞,能給官職的給官職,宅邸也給他們置辦,家里養(yǎng)好了,要恩庇他們的子孫。”
亦失哈道:“陛下,這個……聽聞安南侯那兒,早有規(guī)矩的,說是但凡是這樣的人,子孫都有保送官校學(xué)堂的資格,而且每年都有祿米發(fā)放?!?
朱棣不由會心笑道:“也對,這個家伙,可現(xiàn)實得很,一向講究的是把人喂飽了,才教人去給他拼命,看來,朕倒是多慮了?!?
說著,朱棣又忍不住感慨道:“朕生了這么多個兒子,沒一個像是朕的,倒是張安世,很像朕,都是有出息的人?!?
這一次是送命題,亦失哈抿緊了嘴,沒有接茬。
…………
張安世此時正手舞足蹈地在自己的外甥面前,比畫著熱氣球。
又說起這氣球丟下來的炸彈的威力。
他說的熱火朝天,恨不得搜腸刮肚,將所有的形容詞都用上。
在張安世看來,科學(xué)得從娃娃抓起。
這個時候不給對方一個極好的印象,將來等他長大了,可能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了。
朱瞻基便撐著自己的下巴,認真地聽著,嘴巴張得有雞蛋大。
“阿舅,實在太厲害了?!敝煺盎滩蛔〉馈?
這一下子,竟讓張安世有些不適應(yīng)了。
他瞪著朱瞻基,道:“你這一次咋不說阿舅吹噓了?”
說罷,張安世去摸朱瞻基的額頭:“咋啦,我至親至愛的小瞻基,你生病啦?可別嚇唬阿舅啊,阿舅還指著你養(yǎng)老送終……”
認真地摸了摸,卻發(fā)現(xiàn)朱瞻基的額頭并不滾燙。
朱瞻基道:“我聽說,皇爺爺這一次賞了啊舅許多食戶,連丘松也得了世侯,還有很多人也得了賞賜。皇爺爺這樣小氣的人,若是這熱氣球不厲害,哪里肯給這么重的賞?”
這一番分析,張安世完全無法辯駁。
張安世一臉欣慰地道:“我家小瞻基果然聰明伶俐。”
朱瞻基得意洋洋地道:“我不了解阿舅,卻了解皇爺爺?shù)摹!?
張安世道:“無論如何,你知道阿舅厲害就好,下一次親自帶你長一長見識,一直養(yǎng)在深宮,操持在婦人之手,有個什么出息?!?
“阿舅說的婦人,是不是母妃?”
張安世立即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要去告狀?!?
朱瞻基一骨碌翻身起來:“我先去告狀?!?
“算了。”張安世拉扯住他:“我們是至親,不能兩敗俱傷?!?
朱瞻基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
張安世覺得朱瞻基越來越有主見了,智商也增長了許多,這令張安世有點小小的擔(dān)心。看來,從前那一套要吃不開了,得換一種思路。
對付稚童有稚童的方法,對付聰明人得用聰明人的手段。
過了年關(guān),便是開春了。
一年過去,張安世頗有收獲。
至少現(xiàn)在,棲霞越發(fā)的熱鬧了。
官校學(xué)堂,也開始有了樣子。
北鎮(zhèn)撫司來了新的指揮使,以及同知和僉事。
當(dāng)然,這和張安世無關(guān),他只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過年的時候,少不得要帶新婦回娘家。
徐輝祖很高興,因為他一開始就覺得張安世是個不通人情世故,腦子缺根弦的人,張安世的聰明,沒有體現(xiàn)在為人處事方面。
既然原本沒有什么大的期待,可看張安世帶著大禮登門,左一口泰山大人,右一口岳父您老人家,徐輝祖便樂呵呵的哈哈大笑,親昵地拍張安世的肩。
當(dāng)然,少不得要將自己的兒子徐欽叫來,然后比較一下張安世,少不得要揍徐欽一頓。
“這個孩子啊……糊涂……”徐輝祖道:“徐家也算是一門數(shù)杰,可后輩卻不成,你瞧瞧他,你是他的姐夫,你要好好管教,他做的不對的地方,要狠狠收拾。”
張安世摸摸委屈的徐欽腦袋,道:“泰山大人,話不可這樣說,徐欽還小呢,他毛都……”
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
接著干笑:“泰山大人放心吧,管教好徐欽,我這做姐夫的義不容辭?!?
徐欽耷拉著腦袋,只一味的流淚,直到徐輝祖出去,才咧嘴笑:“姐夫,俺爹就這樣子,你別被他嚇著?!?
張安世:“……”
等開了春,張安世便開始忙碌起來。
他得先在棲霞正式的建一個大宅子。
畢竟現(xiàn)在有了家眷,以后得真正給自己安一個家了。
既然是侯爵的府邸,這規(guī)格的問題,卻需詢問禮部。
很快,禮部就上奏皇帝,問題還出在規(guī)格上。
其他的地方,張安世都沒有超標(biāo)。
唯獨,這張安世在院墻上的要求有些過分。
院墻要用花崗石,高三丈,且分外墻、中墻、內(nèi)墻。
這他娘的是城墻的規(guī)格。
朱棣見了奏報,老半天回不過神來:“他這是要做王八嗎?就算是王八,有才一個殼呢,他張安世竟要三個?”
亦失哈站在一旁,也是無語,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陛下,張安世為陛下效力,得罪了不少的仇家?!币嗍Ч人砸宦?,還是決心斡旋一下,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有時候,多給人說說好話,這些話終究是要傳到別人耳朵里去的,亦失哈一向喜歡結(jié)善緣,何況還是東宮的善緣。
“奴婢聽說,許多人想要他的命,陛下您想想,這些亂臣賊子,連陛下的性命都敢害,這安南侯他……”
朱棣聽了,臉色緩和:“有道理,那就給他三個殼吧?!?
大筆一揮,在禮部的奏疏里批注,里頭都是罵人的話:張安世有功,賊子恐懼,無日不想殺之而后快,今建高墻,乃性命攸關(guān),爾等多嘴多舌個鳥?令張安世立即修墻,墻內(nèi)準設(shè)崗哨十六,有司不得問。再敢多嘴,張安世若有好歹,教爾全家陪葬。
寫完了。
朱棣將朱筆拋到了一邊,不禁笑了:“入他娘的,這樣就怎么都死不了了,不過……這樣的高墻,會不會憋得慌。”
亦失哈道:“這個……奴婢沒試過,不過聽著,倒像是畫地為牢?!?
朱棣樂了:“那就再準他,以國公之禮,將宅院修的再大一些吧,朕倒是不擔(dān)心張安世,卻是擔(dān)心朕那靜怡侄女,住在這地方,常年不見天日的,怪滲人的?!?
亦失哈忙道:“陛下真是心細如發(fā),奴婢佩服?!?
就在此時,有宦官匆匆而來,道:“陛下……”
朱棣抬起眼來,只瞥了這宦官一眼,而后慢悠悠的道:“何事。”
亦失哈站在一旁,看著這宦官,倒是有些怪他不懂規(guī)矩,一般奏報,都要先經(jīng)過亦失哈,讓亦失哈來奏。
這宦官道:“松江口岸,這松江市舶司,發(fā)現(xiàn)了一艘可疑艦船,疑似倭寇,這船中,果然發(fā)現(xiàn)許多的倭寇器具……”
朱棣淡淡道:“區(qū)區(qū)一船倭寇,為何要來奏,照規(guī)矩,直接斬殺便是?!?
“可那人……自稱是東宮的宦官,還說……還說是……奉旨下西洋的,叫鄧健……”
朱棣一聽,滿臉詫異,他看向亦失哈。
亦失哈道:“鄧健這個奴婢,奴婢是知道的,他當(dāng)初,跟著鄭公公下西洋,此后,聽說與鄭公公分道揚鑣,繼續(xù)西行……不過……奴婢倒是覺得奇怪?!?
朱棣道:“嗯,朕也覺得奇怪,若是回來,理應(yīng)要途徑安南,可為何,安南市舶司沒有奏報?就算沒有經(jīng)過安南,也應(yīng)該在泉州市舶司???,卻又為何,沒有泉州市舶司的消息?還有,這倭人的器具……是怎么回事?難道倭人,還出現(xiàn)在了西洋嗎?這些話,都是狗屁不通。莫不是倭寇畏罪,所以詐稱是下西洋的船隊嗎?”
亦失哈更覺得蹊蹺:“可若是如此,陛下……這也說不通啊,倭寇怎知鄧健其人……就算知曉,他們奏報上來,也別想逃脫,照理來說,這等于又添了一個欺君之罪。原本只是砍腦袋,現(xiàn)在好了,可能要凌遲了。”
朱棣站起來,這個鄧健,其實他早就忘了。
畢竟貴人多忘事,朱棣心思是放在那鄭和上頭的。
這倒不是厚此薄彼。
而是鄭和的船隊,才是真正肩負重任的那個。
至于鄧健……那幾艘船,鬼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
朱棣想了想:“這事,問張安世準知道,這鄧健不是張安世舉薦的嗎?再者說了,鄧健也是張安世指使?!?
亦失哈道:“那奴婢這就傳喚張安世?!?
“去吧?!敝扉Φ溃骸半抟灿腥兆記]見他了,天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一個多時辰之后,張安世風(fēng)急火燎的趕來。
張安世還以為是自己違規(guī)建侯府的事,行了禮,便為自己辯解:“陛下啊,臣也沒辦法啊,現(xiàn)在外頭許多人揚,要弄死臣,臣為陛下效力,倒沒什么可慮的,大丈夫無非一死報君恩而已,我張安世不怕死??沙棘F(xiàn)在有了家室啊,何況,這妻也是姐夫催我娶的,臣總不能,連自己妻兒老小也不管吧?!?
朱棣哭笑不得的看他:“你有妻朕知道,什么時候就有子了。”
張安世道:“有妻就會有子,臣找姚師傅算過啦,說臣有十八個兒子,陛下,這是妻兒老小十九條活生生的性命啊。賊子兇殘,說不準就要滅臣滿門,臣想到這十九條人命,臣……是日夜焦灼……”
朱棣擺擺手:“好啦,好啦,建,建……隨你建。朕也早已給禮部有批奏,你放心,你全家都沒事。”
張安世道:“陛下隆恩浩蕩,臣真是感激涕零……”
朱棣道:“朕尋你來,倒不是問你這個的,朕是問你鄧健的事?!?
張安世道:“誰是鄧?。俊?
朱棣:“……”
朱棣咬咬牙,便耐心的將方才的奏報說了。
張安世聽罷,大喜過望:“鄧健……他回來了?我的天,沒想到……他這樣也能回來?”
朱棣道:“若是回來,如何會有倭國的器具?”
張安世自信滿滿的道:“一定是他途徑了倭國?!?
朱棣皺眉起來:“他下的是西洋,若是返航,豈不是從西洋回?”
張安世此時搖頭,笑吟吟的道:“陛下,京城有一個諺語,條條大路通南京?!?
(本章完)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