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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李二出遠(yuǎn)門,左右不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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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00字章節(jié)。)

桐葉宗中興之祖杜懋無緣無故消失后,整座老龍城最少在表面上,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在杜懋彈指間"打殺"了走下登龍臺的鄭大風(fēng),以及一襲雪白長袍的陌生外鄉(xiāng)人后,哪怕杜老神仙不在了,余威依舊像是那座不可見的頭頂云海,依舊回蕩彌漫在老龍城各處,讓所有五大姓家族的高層都不敢大口喘氣。

因為先有親眼看到杜老祖的仙人神通,使得一些原本屬于天大事情的突發(fā)情況,也給強行碾壓得細(xì)細(xì)碎碎,比如苻家暗中授意,丁方侯三族派遣出去截殺鄭大風(fēng)一行人的供奉客卿,死絕了,根據(jù)一位擔(dān)任斥候職責(zé)、僥幸生還的龍門境修士口述,白衣年輕人的四名武夫扈從,個個殺力驚人,悍不畏死,能夠以傷換命的時候,毫不猶豫,其中兩人戰(zhàn)死,一位擅長馭劍的絕色女子,一位喜好撕人的老瘋子,之后云海落下了一道道光柱如劍修的本命飛劍,讓原本可以圍殺剩余兩名扈從的修士,當(dāng)場斃命,最過分的是,那個用刀的高大男子,拿著那把古怪長劍,在一具具供奉尸體的心口上戳了一劍。

得知噩耗后,三大姓氏急急忙忙秘密聚頭議事,杜儼得到了消息,卻沒有過來湊熱鬧,于是眾人猜測是不是苻家和杜儼設(shè)了一個天大的局,以鄭大風(fēng)作為障眼法的引子,引蛇出洞,要以最"名正順"且消耗最小的方式,絞殺他們?nèi)蠹易逵脕韷合涞椎墓┓钚奘?

不然為何苻畦身為家主和城主,整座老龍城的旗幟人物,在云林姜氏嫡女下嫁沒多久的時候,都舍得半點臉皮不要,說好了只能一人活著離開登龍臺的壯烈死戰(zhàn),結(jié)果苻畦撓個癢癢就向鄭大風(fēng)認(rèn)輸,交由杜老神仙對付鄭大風(fēng),這不是早有預(yù)謀是什么看來還是小覷了苻家的野心,是鐵了心連這點殘羹冷炙都不樂意給他們?nèi)笮帐铣粤?

當(dāng)場就有人拍桌子瞪眼睛,揚苻家如此心狠歹毒,就別怪他們破罐子破摔,到最后看看老龍城還能不能剩下半座。

群情激憤的,揚要玉石俱焚的,多是些色厲內(nèi)荏的。

沉吟不語的,反而是真正說話管用的老龍城權(quán)貴。

老龍城真正的底蘊,從來不在拳頭和法寶上,是在一部部賬本上。

突然有管事稟報少城主苻南華登門。

苻南華帶了幾名扈從,卻是獨自一人走入議事大廳,落座后,屁股還沒坐熱,茶也沒喝一口,只是笑著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

廳內(nèi)眾人開始權(quán)衡利弊,坐著這里的人物,打算盤,計算得失,都是行家里手。

苻南華說得簡明扼要,不提親家的云林姜氏,桐葉宗也已經(jīng)與苻家結(jié)盟,老龍城六艘去往倒懸山的跨洲渡船,掌控在苻家以外的四艘,苻家全要了。在座三個家族以后每年的三成利潤,要以上貢給苻家,作為繼續(xù)居住老龍城的"房租",當(dāng)然,接下來苻家會借助各方勢力,大舉向北,世俗王朝,山下仙家洞府,山下江湖門派,都會被苻家勢力囊括其中,打壓、排擠、鏟除所有老龍城之外的商家勢力,在此期間,丁方侯三大家族能夠掙到多少真金白銀,是財源廣進、更勝以往,還是一蹶不振、為了支付那點租金,就導(dǎo)致運轉(zhuǎn)失靈,以至于被驅(qū)逐出老龍城,就需要在座各位精誠合作的大前提下,還要各憑本事了。至于具體事宜,如果今天各位覺得大方向沒有問題,下次就可以坐下來真正聊一聊細(xì)節(jié)了。

有一位老者微笑道:"富貴險中求,搏一搏。"

有人笑道:"大驪鐵騎已經(jīng)快殺到了咱們寶瓶洲中部了吧,咱們這次北上,如果成功,不知道能不能與那些北方蠻子碰個頭"

一位老嫗自嘲道:"苻家這是打算牽狗出去咬人啊,不過咬得好,倒也能咬下幾塊肥肉進自己嘴里,比起現(xiàn)在的小打小鬧,說不定真能多賺些。"

一位最年輕的公子哥,相貌普通,氣度卻是不俗,哪怕周圍是一圈成了精的老狐貍,他仍然不會讓人輕視,他這會兒雙手抱著后腦勺,仰頭望頭頂一盞琉璃燈,喃喃道:"歸根結(jié)底,還是以大勢壓人啊。"

————

灰塵藥鋪,范家重金聘請來的幾位郎中神醫(yī),多是練氣士中的醫(yī)家子弟,或是精通丹藥的道家養(yǎng)生高人,最近在鋪子這邊進進出出。

范家祠堂已經(jīng)吵成了一鍋粥,對家主的建逐漸變成了質(zhì)疑,最后干脆就是痛心疾首了,一個個說自己愧對范氏祠堂里的那些牌位,子孫不孝,愧對列祖列宗,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范氏走了一條取死之道,竟敢螳臂當(dāng)車,在這種關(guān)頭還要庇護那個已成廢物的鄭大風(fēng),范峻茂和范二的父親,當(dāng)代范氏家主,面對種種非議,只是沉默喝茶。

藥鋪這邊。

鄭大風(fēng)已經(jīng)清醒過來,能夠開口說話,除了范家請來的高人用藥療傷培元固本,趙姓陰神也有些從驪珠洞天帶出來的家底,幫著鄭大風(fēng)修補魂魄漏洞,不至于讓鄭大風(fēng)一下子垮下去,只能一天天變得形若槁木。

鄭大風(fēng)沒有尋死覓活的,雖然語不多,有些神色輕松,偶爾裴錢來屋子坐一會兒的時候,還會笑著與枯瘦丫頭聊幾句,裴錢每次來這邊,都是蹲在地上,搬一條椅子擱放書籍,然后抄書。鄭大風(fēng)到了裴錢這邊,是最愿意說話的,雖然每次開口語,都會扯動傷勢,但是裴錢不太領(lǐng)情,抄書的時候,格外認(rèn)真,鄭大風(fēng)要是說得多了,還會抱怨一句你很煩唉,抄歪了一個字,某個筆畫不夠端正,我爹會要我重寫的。

鄭大風(fēng)就會樂呵,只是這一笑,就又疼得直冒冷汗,不過屋里邊有裴錢蹲著抄書,病床上的漢子,心情大抵還是不錯的。

陳平安會時不時來這邊坐一坐,一躺一坐,由于都受著重傷,所以兩人聊得不多。

這天黃昏,離開充滿藥味的偏屋,陳平安走到院子里,朱斂在灶房忙活一桌子飯菜,裴錢在院子里練習(xí)她的獨門絕學(xué)。

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盧白象在跟隋右邊對坐下棋,魏羨站在一旁,依舊看不懂圍棋,卻會耐心等待勝負(fù)。

之前朱斂和隋右邊死在老龍城外邊,陳平安就又花了兩顆金精銅錢,砸入他們兩人的本命畫卷。

兩人陣亡后,按照東海老道人當(dāng)初訂立的"天條"規(guī)矩,武瘋子朱斂未來的最高成就,瓶頸跌到了武道十境。

而隋右邊更是慘不忍睹,破廟一役接連死了兩次,這次又跟一位金丹境換死,八境,未來的成就,就只能在八境,也就接下來金身境之上的那個遠(yuǎn)游境停滯不前了。陳平安也好,畫卷四人也罷,不管對于那位觀道觀的老觀主,觀感如何,"老前輩的道法通天",五人都不懷疑。

今天那個每次出場都會黑煙滾滾、煞氣騰騰的趙氏陰神,沒有出現(xiàn)。

誰都沒有料到,這尊元嬰境陰神,本該是改變棋局的勝負(fù)手,坐鎮(zhèn)藥鋪后如同一位玉璞境修士,不曾想從頭到尾,都沒它任何事情。陳平安重傷,鄭大風(fēng)變成了廢人,朱隋兩名扈從戰(zhàn)死,盧白象和魏羨也沒閑著,都是鬼門關(guān)那邊轉(zhuǎn)悠回陽間的,唯獨這尊陰神好像就陪著裴錢在鋪子門口聊了幾句天,光陰停滯時,藥鋪陣法尚未開啟,它亦是被禁錮其中,光陰流水繼續(xù)流淌后,大局已定。

陳平安到了前邊藥鋪門檻坐著。

院子里,裴錢雙手扶住行山杖,氣喘吁吁道:"老魏,我的劍術(shù)練得咋樣了"

魏羨沒轉(zhuǎn)頭,繼續(xù)盯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有點像是沙場上的犬牙交錯,他也就只能看出這么個意思了,隨口敷衍裴錢,"強。"

裴錢不太滿意,大聲問道:"有多強咧!"

魏羨想了想,"強無敵。"

裴錢大怒,"老魏,你當(dāng)我是傻子啊,這種話誰信"

魏羨斜眼裴錢,"那你信不信"

裴錢臉色立即陰轉(zhuǎn)晴,呵呵一笑,"有點點信的。"

裴錢信心暴漲,提起行山杖,指了指盧白象的背影,"小白,你是省心省力地投降認(rèn)輸,還是坐著不動與我一戰(zhàn)"

背對著裴錢的盧白象笑道:"認(rèn)輸認(rèn)輸。"

裴錢又問,"隋姐姐,你要不要跟一個今年才十虛歲的小屁孩子,來一場光明正大的大戰(zhàn)"

隋右邊淡然道:"那還是免戰(zhàn)吧。"

裴錢扯開嗓子,轉(zhuǎn)頭朝小灶房那邊喊道:"廚藝精湛、天下無雙的朱斂,就剩下你了,敢不敢拼著今晚飯菜不那么好吃,出來與我廝殺"

腰系圍裙、手拿鍋鏟的朱斂大聲回答道:"不敢!"

裴錢嗯了一聲,環(huán)顧四周,抱著行山杖,"果然除了我爹之外,我已經(jīng)強無敵了,有些寂寞,看來今兒明天都不用練劍了。"

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到那邊檐下長凳坐著的陳平安,微笑道:"要持之以恒。"

裴錢蹦跶著去陳平安身邊坐下,充滿期待問道:"師父,我是不是你的開山大弟子"

陳平安笑道:"我有個不記名弟子,叫崔東山,如今在大隋山崖書院,你想要當(dāng)大弟子,可能得問過他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不過他對于‘大師兄’這個稱呼,可能不太喜歡,所以你還是有希望的。"

裴錢不以為意道:"崔東山這名字聽著就是個小魚小蝦,出息不大的,到時候我跟他商量商量,讓他當(dāng)我的師弟,喊我大師姐。師父你放心,我不會仗著咱倆關(guān)系近,就欺負(fù)他的,也不會拿錢賄賂他交出大師兄的身份。"

陳平安笑容古怪,"好的,你可以試試看。"

趙氏陰神站在藥鋪竹簾子那邊,"陳平安,我有事找你。"

陳平安起身掀開簾子,走到院子前邊的藥鋪里頭。

陰神帶著陳平安走出大門,走在小巷里,不知如何運轉(zhuǎn)陣法,竟是直接將自己變成了坐鎮(zhèn)某座小天地的玉璞境修為,小巷中昏暗起來,雖然趙姓陰神面容模糊,可仍是能夠讓陳平安清晰察覺它的小心翼翼,甚至還有些心有余悸的罕見情緒。它在隔絕了外界查看之后,漂浮身形懸停立定,對陳平安沉聲道:"有一位自稱與齊靜春有關(guān)系的老儒士,找到了我,準(zhǔn)確說來是直接將我拘押到了他身前,說是你陳平安的……不記名先生……"

說到這里,陰神有些想笑又不敢笑。

天底下只有不記名弟子,哪來的不記名先生

尊師重道,在浩然天下可決不是一條可以隨便踐踏的規(guī)矩,一旦越過雷池,往往需要付出遠(yuǎn)遠(yuǎn)重于"聲名狼藉"的慘痛代價。

陳平安點了點頭,沒有在這件事上與趙姓陰神坦誠相見。

陰神也不愿刨根問底,就像陳平安就從未詢問自己既然姓趙,又是驪珠洞天出身,那么到底是哪一支趙氏的祖先。

僧不名道不壽,山水神祇不問前生,皆是此理。

它繼續(xù)道:"那位老先生要我轉(zhuǎn)告你,可以在老龍城過年完再動身,還有些東西得晚一些捎給你,明年開春以后,想去哪就去哪,只做陳平安便是了。"

陳平安笑道:"好的。"

然后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仍是直接問道:"楊老前輩,當(dāng)真對鄭大風(fēng)的遭遇,視而不見"

趙姓陰神本不愿意談及任何有關(guān)老神君的事情,只是想到鋪子里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它這次破例一回,輕聲道:"老神君看得遠(yuǎn),所以會顯得格外不近人情,但是對于李二和鄭大風(fēng),雖然只有師徒名分,不涉及傳道一事,可我這茍活于世的小小陰神,斗膽說上一句,覺得還是與我們大不相同的。"

陳平安嗯了一聲,"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陰神勸慰道:"鄭大風(fēng)雖然沒了武道修為,可是心境尚好,我們不用太過擔(dān)心。若是咱們每天憐憫看他,鄭大風(fēng)才最受不了。"

陳平安笑道:"這個我心里有數(shù)。"

陰神贊賞道:"這件事上,其實算你做得最好……"

陳平安連忙擺手,"怎么,難道誰到了灰塵藥鋪,都會開始喜歡拍馬屁"

陰神爽朗大笑,撤去陣法禁制,一閃而逝。

然后陳平安看到了街巷拐角處的綠袍女子,范峻茂。

不太清楚她為何在最后關(guān)頭,選擇對盧白象和魏羨出手相助,是覺得杜懋已經(jīng)不成威脅,所以趕緊錦上添花向灰塵藥鋪示好

可這似乎不太符合她在陳平安心中的性情。

范峻茂走入小巷,丟了一只酒壺給陳平安,"里頭是被我小煉后的老蛟金丹,你如今和鄭大風(fēng),需要這個,每天忍著痛,喝上兩三口,對于武夫體魄的修繕,比什么靈丹妙藥都管用。十二境大妖的妖丹小煉泡酒,太烈,如今你們喝了會死人,尋常金丹境妖族的,又不夠,這顆元嬰境老蛟的金丹浸泡出來的藥酒,剛剛好。"

陳平安問道:"這壺酒我收下,不過你是生意人,需要我付出什么"

范峻茂搖頭道:"就當(dāng)是我們范家彌補灰塵藥鋪的,不用你陳平安額外支付什么。"

陳平安無奈道:"聽了你這個解釋,我不太敢收下這么貴重的禮物。"

范峻茂冷笑道:"那如果我說,范家還砸鍋賣鐵,幫你墊付了天闕峰青虎宮的那五十顆谷雨錢,你豈不是嚇得要把酒壺拋還給我"

陳平安問道:"到底是為什么"

范峻茂打量著當(dāng)下有些病秧子的年輕人,"給飛升境杜懋的本名仙兵吞劍舟,戳出了一個洞,不死不奇怪,有人救你嘛,可是這會兒能夠蹦蹦跳跳,行走如常,說明你的五境底子打得真好。既然是這樣,我作為范家的幕后話事人,就有理由在你身上押注了,押重注!陳平安,你如今體內(nèi)一口純粹真氣,越來越運轉(zhuǎn)不暢了吧,身上金醴法袍又破爛得像是座漏風(fēng)茅屋,等到那口純粹真氣越來越衰落,靈氣倒灌越來越嚴(yán)重,你不但武道修為要一跌再跌,可能連長生橋都要倒塌,想不想搏一把"

陳平安沒有急著拒絕或是答應(yīng),笑問道:"怎么個搏一把"

范峻茂指了指頭頂?shù)哪亲坪?"你不是要煉化五行之水的本命物嗎你已經(jīng)有了口訣、丹鼎和足夠分量的天材地寶,人和已經(jīng)湊齊,我再幫你弄來天時地利,一旦煉成本命物,你體內(nèi)有了容納天地靈氣的第一座府邸,你的那口純粹真氣,就不用消耗在毫無意義的對峙、消耗戰(zhàn)上邊,一舉兩得,陳平安,你意下如何"

陳平安突然說道:"如果沒有猜錯,你肯定認(rèn)識其中一人,對吧"

范峻茂沒有否認(rèn),卻又搖頭笑道:"人"

陳平安默不作聲。

范峻茂眼神晦暗,極為深沉,一雙漂亮眼眸,像是兩口漆黑不見底的古老深井,"你真的真的真的配不上!"

這位坐擁云海的綠袍女子,一連說了三個"真的"。

陳平安笑問道:"你說了算啊"

一時語噎的范峻茂,氣得牙癢癢。

陳平安不再繼續(xù)招惹這個脾氣不太好的"年輕"女子,"范二,沒事吧"

范峻茂一聽到這個家伙就忍不住翻白眼,"焉了,禁足在家,每天無所事事,扛著把小鋤頭這里挖挖那里翻翻,積攢了十幾袋子泥土,說是以備不時之需。二娘心疼得厲害,我娘親也眼紅好些次了,都不知道怎么勸他別失心瘋。"

陳平安嘴角翹起。

不管這座老龍城根子爛成如何,只要有個范二在,陳平安以后只要有機會,就愿意常來。

范峻茂在離去之前,臉色難得有些凝重,說道:"桐葉宗可能會被秋后算賬得厲害。"

陳平安眼神冷漠,"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過慣了不講理的舒坦日子,那就記得平時多燒幾炷香,求著老天爺別讓自己撞上能夠跟他們講理的人,既然遇上了,就站好挨打,給打死了就下輩子投胎再來。"

范峻茂看著那張病態(tài)微白的臉龐。

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陳平安。

————

北俱蘆洲,有一位元嬰地仙坐鎮(zhèn)的獅子峰。

北俱蘆洲劍修如云,而且山上山下極其尚武,云海御劍擦肩而過的一個瞪眼,可能雙方就要廝殺得天昏地暗,至于冒名別家山頭,對著不順眼的山頭一陣亂錘,錘完就跑路了,挨了無妄之災(zāi)的山頭,匾額給人打爛,祖師堂稀巴爛,都不知道到底咋回事。然后多半是給打蒙了的山頭,又有人覺得憋屈,去離著自家門派遠(yuǎn)一些的更小山頭,發(fā)泄一通。

北俱蘆洲大概就是這么個修行極端修力、以萬千劍修為首的神奇地方。

不然也不會明明是位于浩然天下東北方向,卻硬生生搶走了正北方皚皚洲的那個"北"字。

只是隨著魚鳧學(xué)宮的那位圣人出手后,接連打得兩元嬰一玉璞、三位大修士"通了個狗屁",然后放話給各路劍修不許仗勢無理欺人,各方勢力這才稍稍收斂幾分。

如今幾乎獅子峰整座山頭,在親眼見到李柳在地仙難入的禁地,出入自由,并且?guī)С鲆幻饵S金獅子印章后,一步躋身中五境,都深刻領(lǐng)教了那個"李柳"的不同尋常,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柳在山上修士心目中的地位,水漲船高,無形中已經(jīng)僅次于老山主。哪怕是這位與魚鳧書院圣人都有交往的大元嬰修士,私底下與李柳相處,姿態(tài)擺的比那些入門練氣士遇上李柳,還要低!

大概就只有李柳的娘親,在山腳小鎮(zhèn)開了家鋪子,還迷迷糊糊的,誤以為自己閨女,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才給山上某位輩分不高的仙師收取為弟子,婦人還問長問短,生怕是某個老不羞的玩意兒,垂涎自己女兒的容貌,才要李柳去修習(xí)那什么神仙術(shù)法,這不是耽誤她閨女嫁人是什么等到女兒歲數(shù)大了,哪里還有家世好、錢袋子鼓、模樣湊合的女婿自己跑上門,難道真要她在小鎮(zhèn)這邊幫李柳物色個男人

婦人可瞧不太上眼。她有些后悔當(dāng)初沒厚臉皮一些,要那個一路隨行的世家子弟,好像姓司徒來著干脆多待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女兒李柳都不用在山上瞎胡鬧了,風(fēng)風(fēng)光光,直接嫁入了有錢門戶,這輩子就算衣食無憂了,等到李槐大了,就接來這邊,說不定還能在他姐夫那邊混個輕松又掙錢的好差事。

婦人開鋪子這小兩年來,心情不太好,錢沒掙幾個,整天擔(dān)心兒子在書院給人欺負(fù),擔(dān)心山上風(fēng)大,女兒是不是模樣長歪了,不俊俏水靈了。

李柳這段時間每次下山和回山,都會在鋪子爹娘這邊幫個忙,住上三兩天。

獅子峰上上下下,得到過老山主的嚴(yán)令,不許擅自接近小鎮(zhèn)上這間鋪子,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律當(dāng)場打死。

所以婦人至今還不清楚,女兒李柳在獅子峰,是真的比神仙還神仙,而不是某位神仙身邊端茶送水的養(yǎng)眼小丫鬟。

這兩天,李柳就剛剛出門游歷一趟回來,在鋪子里給娘親揉著肩膀,聽著婦人說著各家各戶的家長里短,嘮叨那些個雞毛蒜皮的鄰里紛爭。

李二蹲在門口曬著冬末的太陽,婦人越看越煩,孬樣!

別人家的漢子,哪怕個個賊頭鼠臉瘦桿子似的,照樣有婆姨罵天罵地,哭喊著抱怨自家漢子偷了誰家狐貍精,李二倒好,真是讓她放心得很!至于李二真動了花花腸子,估計她肯定是先拿菜刀剁掉李二的第三條腿,然后去找那個騷貨拼命了,不過婦人對外人,動刀子是不敢的,她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肯定會給人合起伙來欺負(fù)。

這種窩里橫,李槐隨她。

李二抹了把嘴,倒是沒覺得這里的太平日子難熬,他其實從來都習(xí)慣這種生活,也只喜歡這樣的,可畢竟如今一家三口都在北俱蘆洲,唯獨兒子李槐留在了寶瓶洲的大隋書院,漢子嘴笨,也喜歡把事情放在肚子里,可天底下哪有不擔(dān)心自己兒子餓不餓冷不冷的爹呢。

李柳伺候完自己娘親,端了兩根小板凳來到門口,父女二人一人一條坐著。

擔(dān)任李柳護道人的婆娑洲劍仙曹曦,在獅子峰待了挺久,每次下山都是護著李柳去各處銷聲匿跡的秘境、或是斷了香火的仙家府邸遺址,撿寶貝。

就是撿。

曹曦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要一邊看著李柳一次次滿載而歸。

這次護送李柳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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