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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作為驪珠洞天最為高聳的幾座山頭之一,本就是賞月的絕佳地點(diǎn)。
一身白衣的崔東山輕輕關(guān)上一樓竹門,當(dāng)俊美皮囊的神仙少年站定,真是歸來月色和云白。
崔東山躡手躡腳來到二樓,老人崔誠已經(jīng)走到廊道,月色如水洗欄桿。崔東山喊了聲爺爺,老人笑著點(diǎn)頭。
爺孫二人,老人負(fù)手而立,崔東山趴在欄桿上,兩只大袖子掛在欄外。
崔誠不愿與崔瀺多聊什么,倒是這個魂魄對半分出來的"崔東山",崔誠興許是更加符合早年記憶的緣故,要更親近。
崔誠問道:"怎么跑回來了"
崔東山輕聲道:"在外邊逛蕩來晃蕩去,總覺得沒啥勁。到了觀湖書院地界,想著要跟那些教書匠碰面,雞同鴨講,心煩,就偷跑回來了。"
崔誠笑道:"既然做著無愧本心的大事,就要有恒心,不能總想著有趣無趣。"
崔東山用下巴當(dāng)抹布,來回擦拭著欄桿,"知道啦。"
崔誠問道:"今夜就走"
崔東山點(diǎn)點(diǎn)頭,"正事還是要做的,老王八蛋喜歡較真,愿賭服輸,這會兒我既然自己選擇向他低頭,自然不會耽擱他的千秋大業(yè),勤勤懇懇,老老實(shí)實(shí),就當(dāng)小時(shí)候與家塾夫子交課業(yè)了。"
崔誠沒有多說什么,老人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對他們指手畫腳,當(dāng)年他就是迂腐教訓(xùn)得多,死板道理灌輸?shù)枚?又喜歡擺架子,小崽子才負(fù)氣離家,遠(yuǎn)游他鄉(xiāng),一口氣離開了寶瓶洲,去了中土神洲,認(rèn)了個窮酸老秀才當(dāng)先生。這些都在老人的意料之外,當(dāng)初每次崔瀺寄信回家,索要銀錢,老人是既惱火,又心疼,堂堂崔氏嫡孫,陋巷求學(xué),能學(xué)到多大多好的學(xué)問這也就罷了,既然與家族服軟,開口討要,每個月就這么點(diǎn)銀子,好意思開口能買幾本圣賢書就算一年不吃不喝,湊得齊一套稍稍像樣的文房清供嗎當(dāng)然了,老人是很后來,才知道那個老秀才的學(xué)問,高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崔誠說道:"方才崔瀺找過陳平安了,應(yīng)該兜底了。"
崔東山嗯了一聲,并不奇怪,崔瀺將他看得透徹,其實(shí)崔東山看待崔瀺,一樣相差無幾,到底曾經(jīng)是一個人。
崔東山轉(zhuǎn)過頭,"不然我晚一些再走"
崔誠笑道:"你晚走早走,我攔得住除了小時(shí)候把你關(guān)在閣樓念書之外,再往后,你哪次聽過爺爺?shù)脑?
崔東山說道:"這次就聽爺爺?shù)摹?
崔誠道:"行吧,回頭他要念叨,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崔東山笑逐顏開,嫻熟爬上欄桿,翻身飄落在一樓地面,大搖大擺走向朱斂那邊的幾棟宅子,先去了裴錢院子,發(fā)出一串怪聲,翻白眼吐舌頭,張牙舞爪,把迷迷糊糊醒過來的裴錢嚇得一激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黃紙符箓,貼在額頭,然后鞋也不穿,手持行山杖就狂奔向窗臺那邊,閉著眼睛就是一套瘋魔劍法,瞎嚷嚷著"快走快走!饒你不死!"
崔東山怒喝道:"敲壞了我家先生的窗戶,你賠錢啊!"
裴錢愣在當(dāng)場,伸出雙指,輕輕按了按額頭符箓,防止墜落,萬一是妖魔鬼怪故意變幻成崔東山的模樣,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她試探性問道:"我是誰"
崔東山笑瞇瞇道:"大師姐唄。"
裴錢如釋重負(fù),看來是真的崔東山,屁顛屁顛跑到窗臺,踮起腳跟,好奇問道:"你咋又來了"
崔東山反問道:"你管我"
裴錢摘下符箓放在袖中,跑去開門,結(jié)果一看,崔東山?jīng)]影了,轉(zhuǎn)了一圈還是沒找著,結(jié)果一個抬頭,就看到一個白衣服的家伙倒掛在屋檐下,嚇得裴錢一屁股坐在地上,裴錢眼眶里已經(jīng)有些淚瑩瑩,剛要開始放聲哭嚎,崔東山就像那大雪天掛在屋檐下的一根冰錐子,給裴錢一行山杖戳斷了,崔東山以一個倒栽蔥姿勢從屋檐滑落,腦袋撞地,咚一聲,然后直挺挺摔在地上,看到這一幕,裴錢破涕為笑,滿腔委屈一下子煙消云散。
崔東山爬起身,抖著雪白袖子,隨口問道:"那個不開眼的賤婢呢"
裴錢小心翼翼道:"石柔姐姐如今在壓歲鋪?zhàn)幽沁吤ι饬?幫著我一起掙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許再欺負(fù)她了,不然我就告訴師父。"
崔東山嗤笑道:"告狀你師父是我先生,明擺著跟我更親近些,我認(rèn)識先生那會兒,你還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裴錢可不愿在這件事上矮他一頭,想了想,"師父這次去梳水國那邊游歷江湖,又給我?guī)Я艘淮蠖训亩Y物,數(shù)都數(shù)不清,你有嗎就算有,能有我多嗎"
崔東山笑道:"你跟江湖人稱多寶大爺?shù)奈冶燃耶?dāng)"
裴錢認(rèn)真道:"自己的不算,我們只比各自師父和先生送咱們的。"
崔東山雙手?jǐn)傞_,"輸給大師姐不丟人。"
裴錢點(diǎn)頭道:"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
崔東山伸出手指,戳了戳裴錢眉心,"你就可勁兒瞎拽文,氣死一個個古人圣賢吧。"
裴錢一巴掌拍掉崔東山的狗爪子,怯生生道:"放肆。"
崔東山給逗樂,這么好一詞匯,給小黑炭用得這么不豪氣。
崔東山開始往院子外邊走,"走,找豬頭耍去。"
裴錢已經(jīng)不犯困了,樂呵呵跟在崔東山身后,與他說了自己跟寶瓶姐姐一起捅馬蜂窩的壯舉,崔東山問道:"自己淘氣也就罷了,還連累小寶瓶一起遭殃,先生就沒揍你"
裴錢白眼道:"盡說傻話。"
崔東山哀嘆一聲,"我家先生,真是把你當(dāng)自己閨女養(yǎng)了。"
裴錢樂開了懷,大白鵝就是比老廚子會說話。
至于大白鵝,是裴錢私底下給崔東山取的綽號,這件事,她只跟最"守口如瓶"的寶瓶姐姐說過。
路過一棟宅子,墻內(nèi)有走樁出拳的悶悶振衣聲響。
崔東山蹈虛凌空,步步登高,站在墻頭外邊,瞧見一個身材苗條的貌美少女,正在練習(xí)自家先生最拿手的六步走樁,裴錢將那根行山杖斜靠墻壁,后退幾步,一個高高躍起,踩在行山杖上,雙手抓住墻頭,雙臂微微使勁,成功探出腦袋,崔東山在那邊揉臉,嘀咕道:"這拳打得真是辣我眼睛。"
裴錢壓低嗓音說道:"岑鴛機(jī)這人心不壞,就是傻了點(diǎn)。"
崔東山點(diǎn)頭道:"看得出來。"
岑鴛機(jī)終究是朱斂相中的練武胚子,一個有望躋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