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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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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平安重返劍氣長城后,選擇了一處僻靜墻頭,負責守住長度約莫一里路的墻頭。

一般而,玉璞境劍仙之下,唯有元嬰劍修才有此待遇,能夠單獨出劍,鎮(zhèn)守一方,例如剛剛閉關破境成功的齊狩。

齊狩也一舉成為劍氣長城這場劍仙胚子大年份,所有同齡人當中,第一個躋身元嬰境的劍修。

這是劍氣長城的一條死規(guī)矩,亦是一種殊榮。

所以哪怕是寧姚,也需要與陳三秋他們配合出劍,龐元濟和高野侯更不例外,只不過這幾座天才齊聚的小山頭,他們負責的城頭寬度,比尋常元嬰劍修更長,甚至可以與不少劍仙媲美。

陳平安之所以是例外,并且未曾引來非議,因為陳平安不算壞了規(guī)矩,他如今還不是劍修,只是一個養(yǎng)了幾把飛劍的純粹武夫。

加上陳平安自己愿意以身涉險,當那誘餌,主動吸引某些隱匿大妖的注意力,寧姚沒說話,左右沒說話,姚家老劍仙姚連云沒說話,劍氣長城其他劍仙,自然就更不會阻攔了。

湊巧陳平安和齊狩就成了鄰居。

齊狩御劍不停,只是稍稍分心,瞥了眼陳平安,這家伙今天臉上倒是沒有覆蓋那些亂七八糟的面皮,穿了件自家青衫法袍,外邊再加上一件衣坊法袍,將一把劍坊制式長劍橫放在膝。當初斬殺離真,為陳平安立下大功的兩件仙兵,暫時都沒有現(xiàn)身。

如今才是攻守戰(zhàn)初期,劍仙的眾多本命飛劍,好似一線潮,位于戰(zhàn)場最前方,阻滯蠻荒天下的妖族大軍,然后才是那些漏網(wǎng)之魚,需要地仙劍修們祭劍殺敵,在那之后,若還有妖族僥幸不死,往往是沖過了第二座劍陣,就要迎來一窩蜂的中五境劍修飛劍,劈頭蓋臉當頭砸下,這本身就是一種劍氣長城的演武練劍,從洞府境到龍門境劍修,這三境劍修,哪怕境界暫時不高,卻會隨著越來越熟悉戰(zhàn)場,以及與本命飛劍越來越心意相通,所有出劍,自然而然,會越來越快。

齊狩轉(zhuǎn)移視線,看了眼陳平安的出劍。

當時陳平安出城與離真一戰(zhàn),齊狩當時正在閉關,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只能事后耳聞,哪怕是齊狩這般心傲氣高的劍修,也承認那是件不大不小的遺憾事。

陳平安今天出劍,沒有藏掖,四把飛劍齊出,好像臨時抱佛腳,不知道與誰又學了一門障眼法,四把飛劍,只說樣子,經(jīng)常變幻不定,上五境和元嬰境妖物,當然能夠一眼兩眼便看穿那些拙劣的障眼法,可只說對付戰(zhàn)場上埋頭前沖的妖族大軍,已經(jīng)足夠了,被四把飛劍阻滯步伐后,很容易吃苦頭,會被坑得比較慘。

還有點小講究,沖到最前方的妖族,先死劍下,所以這使得許多妖物前沖依舊,只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相較于陳平安的凝神專注,齊狩阻敵更加輕松,分心無礙自己戰(zhàn)場的走勢。

蠻荒天下的妖族大軍,可謂死傷慘重,不過離著這座城頭依舊很遠,對于齊狩這種經(jīng)歷了三場大戰(zhàn)的劍修而,應對得十分游刃有余,再者齊狩本身擁有三把本命飛劍,飛鳶速度極快,單對單,有優(yōu)勢,心弦最適合持久戰(zhàn),最不怕妖族的破糙肉厚、體魄堅韌,至于那把最為玄妙的飛劍跳珠,更得了道家圣人的極佳讖語,"坐擁星河,雨落人間",與那大劍仙岳青的本命飛劍"云雀在天",以及姚連云那把可以造就出座座云海的本命飛劍"白云深處",是一個路數(shù),最能夠大規(guī)模傷敵。

故而齊狩雖然才剛剛躋身元嬰境,但是守住一小段城頭,十分輕松。一般而,整體劍修,無論是靈氣沛然的劍仙,還是靈氣相對淡薄的中五境劍修,都到了需要精打細算的時刻,才開始稱得上戰(zhàn)事險峻,到時候城頭之上就會險象環(huán)生,不得不撤出城頭之人,或是戰(zhàn)死當場的劍修,就會越來越多。

無論是已經(jīng)走上修道之路的妖族修士,還是尚未能夠幻化人形的妖族畜生,只要運氣不佳,或是膽敢更換前沖路線,闖入了齊狩的轄境地盤,一律以飛劍飛鳶將其虐殺。

齊狩以飛鳶殺敵,歷來手段殘忍,喜好剝削妖族血肉,將其白骨裸露,生不如死。

一些相對難纏的,就交由第二把飛劍心弦去對付,僵持越久,對方勝算越小,因為給了心弦蓄勢的機會,這把飛劍,可以比飛鳶出劍更快,并且能夠在戰(zhàn)場上憑借小天地中細微的靈氣運轉(zhuǎn),自行尋覓敵人的關鍵竅穴。

齊狩看了眼遠方戰(zhàn)場上的遍地尸骸,當年第一次登城出劍,看到了同樣的場景,在戰(zhàn)場間隙,就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這些畜生為何不怕死。

有一位劍仙笑著給出答案,沒有不怕死的,只不過蠻荒天下那邊,命是最不值錢的,哪怕修士也一樣,除非是成為了劍修,才可以改變命運,變得值點錢,沒那么容易死在城頭下邊。

齊狩暫時都沒有用上那把跳珠,暫時還沒必要。

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的攻守戰(zhàn),關鍵從來不在某一位劍仙出劍的絕世風采,不在某頭大妖驚世駭俗的真身、神通,歷來就是一個磨字,就看誰能磨死誰,相互消磨的,蠻荒天下是那不計其數(shù)的性命,劍氣長城則是每一位劍修的靈氣積蓄,誰先撐不住,就是輸。

上一個劍氣長城的大年份,劍仙胚子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之所以差點滿盤皆輸,年輕天才死傷殆盡,就在于蠻荒天下幾乎撐到了最后,也是那一場慘痛教訓過后,趕赴倒懸山的跨洲渡船越來越多,劍氣長城的納蘭家族、晏家開始崛起,與浩然天下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大肆購買原本劍修不太瞧得上眼的靈丹妙藥、符箓法寶,以防萬一。

而靠著渡船走一趟倒懸山就可以一本萬利的買賣,浩然天下九大洲,出現(xiàn)了一個個嶄新的仙家豪閥勢力,盆滿缽盈,富得流油,其中就有為首的皚皚洲劉氏,此外還有扶搖洲的山水窟,北俱蘆洲的瓊林宗,寶瓶洲的老龍城,以及作為一個重要中轉(zhuǎn)樞紐重地的雨龍宗,等等。

隔著一個陳平安,是一位皚皚洲的女子劍仙謝松花,去年冬末才到的劍氣長城,一直名聲不顯,住在了城頭與城池之間的劍仙遺留私宅,遂愿山房,因為剛來劍氣長城,并無半點戰(zhàn)功,就只是暫住。謝松花幾乎從來不與外人打交道,許多熱鬧,也都不曾露面。

當下她祭出本命飛劍后的聲勢,只能說十分庸碌,飛劍不快不慢,劍光劍意皆尋常,好像就只是剛好是能夠殺敵而已。

齊狩忍不住看了眼謝松花背后的那只竹制劍匣。

她應該是配合陳平安釣魚的抄網(wǎng)人,據(jù)說只是位玉璞境,這讓齊狩有些奇怪,只要妖族上鉤,能夠勞駕謝松花傾力出劍,咬鉤的定然是一尾大魚,謝松花即便是玉璞境瓶頸劍仙,當真不會連累陳平安反過來被大魚拖竿而走難道這個謝松花是那種極端追求一劍殺力的劍修劍氣長城歷史上這樣的奇怪劍仙,也有,只是不多,最擅長捉對廝殺,喜歡與人一劍分生死,一劍過后,對手只要不死,往往就要輪到自己身死道消,所以這樣的劍仙,在劍氣長城,往往命不長久。

從右到左,依次是齊狩,陳平安,謝松花,各守一地。

三人后方都沒有替補劍修。

期間范大澈偷摸到這邊一次,沒敢多待,放下一壺酒就跑。

陳平安打開酒壺,小口飲酒,始終關注著戰(zhàn)場上的妖物動靜。

與齊狩近乎殘忍的凌厲手法不太一樣,陳平安盡量追求一擊斃命,最少也該每出一劍,就可以傷其妖族肉身根本,或是讓其行動不便,這也是無奈之事,與離真大戰(zhàn)過后,連跌三境,原本其實還算相當不俗的靈氣底蘊,比如水府,就已經(jīng)不是靠著煉化水丹便能恢復巔峰,一旦不惜代價,運轉(zhuǎn)靈氣,涸澤而漁一般,只會加大水字印原本有機會修繕的裂縫,加速墻壁彩繪水神圖的剝落速度,水字印下方的那口水府小池塘,也會滲漏。簡單而,若說之前水府可以容納一斤水運,如今便只有三四兩水運的容量,一旦劍意耗竭太多,心神憔悴,靠著作為壓箱底手段的靈氣,去支撐起一次次出劍,就只能陷入一個惡性循環(huán),靠著后天丹藥補充水府靈氣,水運靈氣流散極多,無異于揮霍無度,最終導致一顆顆價值連城的蜃澤水神宮水丹,暴殄天物。

這還不算最麻煩的事情。

大煉之后,松針、咳雷即便只是恨劍山仿劍,飛劍的鋒銳程度是不缺的,只是少了飛劍那種得天獨厚的本命神通,某種程度上來說,初一、十五也是如此,是不是劍修,是不是孕育而生的本命飛劍,天壤之別。旁邊的齊狩不用多說,三把本命飛劍,陳平安都曾親身領教過,就只說那顧見龍的那把砒-霜,因為是一把名副其實的本命飛劍,品秩極高,故而只要傷敵,往往就是殺敵,飛劍砒-霜一旦真正傷及對方身軀,劍意就能夠浸透敵人竅穴氣府,難纏至極。

只不過解決麻煩,本就是修行。

小心掌控著四座關鍵竅穴的靈氣損耗,一邊修補水府、山祠和木宅三處根基,每一處竅穴靈氣即將消耗殆盡,例如水府,好似水落石出了,諸多瑕疵反而更加清晰可見,就立即府邸關門,不再動用此處靈氣,綠衣童子們就開始忙碌起來,當起了縫補匠,木宅那邊,有陰神芥子駐守,山祠那邊,則有金色小人兒幫著巡游,大戰(zhàn)緊促,容不得陳平安在城池那邊修身養(yǎng)性,那就退而求其次,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借此機會,主動尋找每一個修行根本的小瑕疵,哪怕如此一來,會使得寧府庫藏丹藥與那瓶蜃澤水神宮水丹效果減少許多,也無需太過計較。

戰(zhàn)場殺妖,也能掙錢。

尤其是劍氣長城還有個極其有利于陳平安的明文規(guī)矩,殺妖一事,同樣是一頭金丹妖物,劍仙斬殺,與中五境劍修斬殺,掙錢大不相同,后者收益要遠遠多過劍仙。

所以陳平安此次是以二境修士的身份,殺妖掙錢。

擔任督戰(zhàn)官、記錄官的隱官一脈與儒家一脈,對此都無異議。

憑本事掉的境界,又憑本事當?shù)恼T餌,雙方都覺得這是陳平安應得的額外收益。

陳平安看似專注于駕馭四劍戰(zhàn)場殺敵,其實也有分心觀戰(zhàn)兩側(cè),已是元嬰境的齊狩出劍,與先前大街上的捉對廝殺,截然不同。

至于劍仙謝松花的出劍,更加樸實無華,就是靠著那把不知名的本命飛劍,僅憑鋒銳程度展現(xiàn)殺力,倒是可以讓陳平安體悟更多。

陳平安終究不是純粹劍修,駕馭飛劍,所消耗的心神與靈氣,遠比劍修更加夸張,金身境的體魄堅韌,裨益自然有,能夠壯大魂魄神意,只是終究無法與劍修出劍相媲美。

而妖族大軍的赴死洪流,一刻都不會停歇。

所以陳平安需要經(jīng)常飲酒,酒水里邊,大有學問。

一旁齊狩看得有些樂呵,真是為難這位打腫臉充胖子的二掌柜了,可別大魚沒咬鉤,持竿人自己先扛不住。

只不過臉色微白的年輕人,眼神愈發(fā)明亮,撇開支撐飛劍長久殺妖有些勉強不提,只說陳平安的那份堅韌,以及處理許多細節(jié)的取巧選擇,還是讓齊狩有些刮目相看,雙方雖是差點換命的對手,齊狩倒也不會小肚雞腸到希望陳平安在城頭這邊,一傷再傷,最終傷了大道根本。

所以齊狩以心聲開口說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故意放一群畜生闖過四劍戰(zhàn)場,由著他們靠近城頭些,我剛好祭出飛劍跳珠,收割一撥戰(zhàn)功。不然長久以往,你根本守不住戰(zhàn)場。"

陳平安如今才是二境修士,連那心聲漣漪都已無法施展,只能靠著聚音成線的武夫手段,與齊狩說道:"好意心領,暫時不用,我得再慘一些,才有機會釣上大魚,在那之后,你就算不開口,我也會請你幫忙。"

白白浪費一兩顆水丹,甚至是連累四座關鍵竅穴雪上加霜,使得自己出劍愈難,但是只要能夠成功釣上一條上五境妖族,就是大賺。

賬得這么算。

皚皚洲女子劍仙謝松花,就如齊狩所猜測那般,的的確確,就是那種追求極端劍意的劍修,此生練劍,始終致力于一劍過后,天清地明。

謝松花很實在,老大劍仙挑選了她作為幫著陳平安的抄網(wǎng)人之后,謝松花與陳平安有過一場開誠布公的談心,女子劍仙開門見山,直不諱,說她來劍氣長城,只是爭取拿一兩頭大妖祭劍而已,事成之后,得了好處與名望,就會立即返回皚皚洲。

陳平安反而安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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