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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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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橫飛出去數(shù)十丈,順便便有十數(shù)道術(shù)法神通、數(shù)十件本命物攻伐兵器,如影隨形。

轉(zhuǎn)瞬之間,陳平安剛剛落地,戰(zhàn)場上就又形成了一座小山頭,再不見蹤跡。

范大澈有一點好,不做多余事。

只是范大澈愈發(fā)心驚膽戰(zhàn),那些妖族修士是不是瘋了一個個如此不惜命!

寧姚依舊將前線交給負傷累累的陳平安一人處理,她至多是幫忙出劍,牽扯戰(zhàn)場兩側(cè),以那把劍仙,削掉一些妖族大軍的橫向厚度。

那把劍仙作為一件仙兵,已經(jīng)有了一份靈犀,如咿呀學語的懵懂稚子開竅些許,當下顯然極為暢快。

以往在陳平安手上,也確實是有些憋屈,被那連劍修都不是的主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次次大戰(zhàn)死戰(zhàn),劍仙每次現(xiàn)世,都遠遠不夠盡興。

寧姚雖然氣定神閑,劍心鎮(zhèn)靜,出劍始終很精準,卻不意味著她半點不憂心陳平安的處境。

在戰(zhàn)場上,斬殺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功勞有多大

蠻荒天下六十軍帳,關(guān)于此事,爭議極大,大致分成了三種看法。

以庚寅帳為首的一撥軍帳,認為擊殺隱官陳平安,戰(zhàn)功視為斬殺一位玉璞境劍仙,理由是雖然陳平安身為新任隱官,在劍氣長城位高權(quán)重,并且他坐鎮(zhèn)隱官一脈,排兵布陣,對蠻荒天下造成了極大的損耗,這一點毋庸置疑,可畢竟陳平安一來不是劍修,再者就境界而,實在不高,雖然在捉對廝殺當中,能夠拳殺離真,事實上未必擁有一位元嬰巔峰劍修的戰(zhàn)力,那么加一個上隱官身份,將其視為玉璞境劍仙,最是合情合理。

以丁卯軍帳為首的另外一大撥軍帳,加上兩位王座大妖仰止、黃鸞的附議,都認為這位年輕隱官,無論是實實在在的威脅,還是對于劍氣長城的象征意義,殺掉陳平安,戰(zhàn)功等同于仙人境劍修,視為大劍仙,并不過分。

在這之外,又有一座孤零零的甲申帳,提出了一個更加驚世駭俗的看法,只要能夠擊殺陳平安,戰(zhàn)功最少應(yīng)該介于擊殺董三更、陳熙、齊廷濟與陸芝、老聾兒、納蘭燒葦這兩撥劍仙之間,就算戰(zhàn)功等同于飛升境劍修,也無不可!

爭論不休,甲子帳專門匯總了意見,最終決定戰(zhàn)功大小,以擊殺一位大劍仙來論,但是介于納蘭燒葦和岳青之間,不可簡單視為尋常大劍仙。

范大澈心口一顫。

遠處戰(zhàn)場,司職開陣前行的陳平安,是首次被一位妖族修士以雙拳砸向范大澈這個方向。

陳平安在空中身形擰轉(zhuǎn),躲過一些關(guān)鍵術(shù)法、法寶的糾纏,硬扛其余手段,飄然落地,向后滑出五六步,一腳重重踩地,以更快速度,重返戰(zhàn)場,直接找那位同樣是純粹武夫路數(shù)的妖族修士,后者不但是一支妖族大軍的領(lǐng)袖,還是修道之士,外加遠游境,幻化人形后,身材魁梧,無兵器傍身,一身肌肉虬結(jié),氣勢凌人。

一線之上,兩位純粹武夫,相對而沖,雙方以拳對拳,拳罡大震,周圍妖族大軍當場被那股激蕩開來的磅礴拳意震退。

遠游境妖族與陳平安各自挨了一拳,又皆是一步不退,又換一拳,雙方面門各中一拳,腦袋皆是向后晃蕩了一下。

戰(zhàn)場上一道道聲響如沉悶擂鼓聲。

那遠游境妖族嘶吼一聲,是要附近那些金丹、龍門境修士,根本不用管自己生死,所有法寶、術(shù)法只管砸過來。

眨眼功夫,陳平安就雙手互換,接連遞出十六拳。

既然對方敢原地不動,他就更不會挪步,不管是雙方身份,什么陣營,武夫問拳,就沒有比原地換拳更酣暢的方式。

直來直往,光明正大,只要拳法足高,出拳夠重,對方就乖乖倒地,好似在拳法一途,向拳更高者認祖歸宗!

————

隱官一脈的劍修當中,鄧涼是性情最穩(wěn)重的一個,山澤野修出身的劍修,后來又被宗門收納,成為譜牒仙師,最知道人間泥濘滋味,也耳濡目染了山上洞府的仙氣縹緲,性子自然不會急躁。

幾乎每個人,所有的心平氣和,都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但是鄧涼今天不知為何,突然就一下子掀翻了書案。

然后鄧涼瞬間安靜下來,說了聲對不住,呆坐片刻之后,起身去默默擺好書案。

愁苗劍仙輕輕搖頭,示意所有人都不用說什么。

愁苗如此表態(tài),其余劍修也就只好跟著視而不見,哪怕是玄參、曹袞這些與鄧涼同樣是外鄉(xiāng)身份的劍修,也都保持沉默。

董不得瞪了一下使勁朝自己使眼色的郭竹酒。

什么跟什么,鄧涼喜歡她董不得,又不是董不得喜歡他的理由。

鄧涼神色郁郁,取出一只酒壺,默默飲酒。

在先前蠻荒天下向劍氣長城問劍的過程當中,劍氣長城年輕天才,本命飛劍毀棄,有三人。

能夠在劍氣長城都算出類拔萃的三位劍仙胚子,大道卻就此斷絕,毫無懸念,再沒有什么萬一。

然后在這場混戰(zhàn)當中,又被妖族死士劍修襲殺四人,至于不在冊子上的年輕劍修,更多。

這還是劍氣長城后續(xù)猶有兩位駐守劍仙、四十余位地仙劍修,臨時下城支援、埋伏暗處的結(jié)果。

劍氣長城的靈氣急劇下降。

每天的物資消耗,是一筆浩然天下任何宗門都無法想象的巨額支出,一旦折算成神仙錢,能夠讓那些管著錢財收支的修士,哪怕只是看一眼賬本上的數(shù)字,便要道心不穩(wěn)。

雙方天地轉(zhuǎn)換,一直在被蠻荒天下潛移默化地加速進程,

按照那位隱官大人所泄露的天機,三教圣人先前每次出手,其實都不輕松,合力打造出那條割裂戰(zhàn)場的金色長河之后,更像是一種毅然決然的抉擇,沒有回頭路可走,或者說原本有路也不走了。

大勢洶洶而至,不管隱官一脈如何殫精竭慮,不論城頭劍修如何忘卻生死,傾力出劍殺敵,可拖延大勢片刻,好像終究難改大勢走向。

鄧涼是野修出身,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但是鄧涼從未如此感到憋屈、窩囊、憤懣,最終變成一種頹然,就只能借酒澆愁。

越是身在避暑行宮,能夠接觸第一手情報,以此遍觀全局,當鄧涼將一場場戰(zhàn)事、雙方得失分看得越是透徹,最終鄧涼對整場戰(zhàn)爭的走勢越是感受深刻,就越會讓他覺得無力。

林君璧只是忙碌著手上事務(wù)。

愁苗看了眼林君璧,年輕劍仙不露痕跡地點了點頭。林君璧這位中土神洲的天之驕子,大道會比較高遠。

林君璧并不知道自己在愁苗心目中,評價如此不低。

到了劍氣長城之后,林君璧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低再放低。

事實上,林君璧雖然給人的感覺,心計、急智、靈性皆有,并且都極其出類拔萃,可給人的感覺,終究是不如愁苗那么值得信賴,仿佛一塊先天璞玉,后天雕琢極好,可恰恰因為如此,當然這是將林君璧與愁苗作比對而已,避暑行宮大堂之內(nèi),其余劍修,都認可了林君璧的三把手座椅,坐得穩(wěn)當。

愁苗與林君璧,恰好相反,渾樸,內(nèi)斂。

這位年紀輕輕的劍仙,帶著一大籮筐的傳奇事跡,成為了隱官一脈的劍修,卻不是新任隱官,稍稍矮人一頭,沒說過任何一句讓人拍案叫絕的語,沒做過任何一件讓人倍感驚世駭俗的事。

但偏偏能夠服眾,讓人心生信賴。

隱官一脈估計人人想過,若是那個年輕隱官萬一真有意外,誰會來當這個下任隱官,必然是愁苗,而非林君璧。

林君璧對此倒是沒有太多怨懟,技不如人,就得認。林君璧從來不害怕與高手打交道,他學什么都很快,只要不是那種生死局,切磋之后,棋術(shù)增長,全是進了自己兜里的本錢。

林君璧很清楚,愁苗劍仙能夠服眾,這不是光是愁苗境界高這么簡單。

愁苗身上有很多地方,值得他去揣摩學習。

比如所有人都不會覺得,愁苗劍仙是那種驚才絕艷、算無遺策的聰明人。

任何人的第一印象,都絕對不會如此。

如果說愁苗,是劍術(shù)高,卻性情溫和,無鋒芒。

那位年輕隱官的給人印象,則是境界不高,卻很能打。城府深沉心機重,卻竟然是個好人。

再加上隱官一脈諸多劍修的各有所長,林君璧在此歷練,每天都會受益匪淺,所以為何要走

就算是陳平安趕他走,林君璧如今都未必會走。

林君璧看了眼那個暫時無人落座的主位,輕輕搖頭,不走是不走,但是他絕對不當這隱官大人。

————

陳三秋看了眼臨近戰(zhàn)場的形勢,稍作思量,便喊了董畫符一起,御劍靠近陳平安那邊,同時讓董胖子和疊嶂多出點力,等他們稍稍喘口氣,就會立即返回增援。

兩人御劍換了戰(zhàn)場,與陳平安,寧姚,差不多形成一個掎角之勢。

董畫符蹲在長劍之上,開始蓋棺定論,"比起寧姐姐開陣,是要慢些。"

董畫符想了想,記起二掌柜的本命神通,是那記賬,便亡羊補牢了一句,"不過阿良說過,男人不能太快。"

陳三秋哈哈大笑。

不曾想二掌柜剛好被一位披掛金烏甲的兵家妖族修士,一拳打得好似強行破陣,鑿穿了被陳三秋出劍削薄的大軍陣型,最終跌落在陳三秋不遠處,翻滾之后站起身,一拳打碎一件如同附骨之疽的本命器物,拳架一變,強提一口純粹真氣,穩(wěn)住身形,身上傷口隨之崩裂,鮮血流淌。

那些從隱官一脈劍修手上借來的衣坊法袍,都差不多消耗殆盡,身上穿著最后一件,這件法袍也早已稀爛,上半身近乎裸露,遍身傷勢,處處白骨裸露,陳平安穿上最后那件寧府青衫法袍,轉(zhuǎn)頭對董黑炭看了眼。

陳平安微笑。

寧姚在遠處也微笑。

董畫符報以傻笑。

陳平安一個身體后仰,堪堪躲過一道從背后襲殺而至的森嚴劍光,在倒地之前,一掌拍地,身形翻轉(zhuǎn),一步踏出,終于頭一次用上了縮地符,轉(zhuǎn)瞬之間便來到那位鬼祟出劍次數(shù)極多的妖族劍修身側(cè),一臂橫掃,掃落頭顱,一個低頭彎腰,借助那劍修的無頭尸體作為盾牌,側(cè)向撞去。

一位神色木訥的妖族修士,中年男子模樣,不知道從地上哪里撿了把破劍,品秩低劣,勉強有一把劍的樣子而已,一步跨出,就來到了陳平安身側(cè),一劍劈下,沒有璀璨劍光,沒有凌厲劍意,就跟持劍之人一樣沉默,但是陳平安甚至來不及使出方寸符,一身拳意登頂,這才好不容易雙手握住劍鋒,依舊被一劍砍得整個人陷入地面。

男子并未想著以蠻力直接將對方雙手、連同整個肩膀一同斬開,隨手便抽出那把尋常長劍,一劍抹向陳平安脖頸。

陳平安直接左手握拳抵住心口,男子顯然小有意外,自己這一劍確實會中途更換軌跡,攪碎對方心口,在變劍的關(guān)鍵時刻,男子走出一步,身形縹緲如同飛劍化虛,直接來到陳平安身后,劍尖擰轉(zhuǎn),十分隨意,向后戳去,擊中陳平安后脊柱,陳平安幾乎同一瞬間,便拳架為校大龍,劍尖受阻片刻,借助一劍之力,本該前沖更為迅速,陳平安仍是橫移數(shù)步,果不其然,"第二位"持劍男子,出現(xiàn)在陳平安原先位置的正前方,一劍直直劈下。

男子微微一笑,加重力道,輕輕握緊長劍。

戰(zhàn)場之上,瞬間出現(xiàn)近百位劍修,將陳平安圍成一圈,依舊是持劍,沒有任何一把本命飛劍,以各種出劍姿勢,劍尖直刺陳平安。

不但如此,圓形劍陣之外的六處地方,皆有一位男子持劍,似乎在等待陳平安使用方寸符。

在這之外,在寧姚、范大澈,陳三秋與董畫符眼前,又出現(xiàn)一座人人持劍的巨大圓形劍陣。

一人劍挑陳平安、寧姚,陳三秋和董畫符這兩位在甲子帳冊子上的兩位年輕天才,再外加一位不在冊上的金丹劍修。

這個男人,真正出劍問劍的對象,既是陳平安,也是范大澈。

至于結(jié)果會如何,他反正已經(jīng)把選擇權(quán)交給劍氣長城的所有同齡人劍修,他對于結(jié)果,其實不太在乎。

劍修出劍,自己最對就好。戰(zhàn)功大小,是其次。

每個持劍之人,是真又是假,會分攤戰(zhàn)力,所以需要他精準計算。

持劍男子似乎有些無奈,某處本就飄渺不定的身形,砰然散開。

其余持劍之人,皆被少則兩三把、多則五六把飛劍一一針對。

而那個年輕隱官則巋然不動。

同樣遮覆面皮、隱匿氣象的消散男子,他最后看了眼陳平安,會心一笑,以醇正的浩然天下大雅撂下一句話:"同道中人。"

這位莫名其妙出現(xiàn)、神鬼出沒消逝的古怪劍修,不知去往了何方。

陳平安收起了全部飛劍,歸為一把"井底月",這把飛劍的本命神通,便是那月照深井,只要心湖起漣漪,每次出劍與收劍,便是一輪明月碎又圓的境地,一切只在劍修一念間。

好不容易溫養(yǎng)出兩把本命飛劍,結(jié)果這把井底月不得不提前現(xiàn)身。

陳平安在心中罵了一句狗日的同道中人。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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