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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芳,不可能一年到頭都守著鋪子,偶爾也需返回照夜草堂潛心修道。
先前作為鎮(zhèn)店之寶的兩樣物件,一枚篆刻回文詩、擁有"水中火"氣象的玉鐲,還有一把"宮家營造"的辟邪古鏡,又都已被王庭芳以溢價極多的高價賣出。
鋪子不大,生意不小,顧客不多,掙錢不少。
聽聞柳劍仙重返春露圃,鋪子生意立即好得一塌糊涂,不到半個時辰便人滿為患,多是女子,個個出手闊綽,錢不當(dāng)錢。
她們瞧過柳劍仙一眼,沒過癮,那就再買一件山上物件,好多瞧幾眼那位俊美得不講道理的柳劍仙。反正都不貴,還算價格公道,老槐街店鋪那么多,在哪里花錢不是花錢再說了這蚍蜉鋪子好些山上物件,一向精致討巧,脂粉氣比較重,對山上女修十分友好。
難道只許男子欣賞美人,不許她們多看幾眼柳劍仙又不是白看的。
柳質(zhì)清每次來蚍蜉鋪子閑坐,事后都會后悔。今天也不例外。
被裴錢撇下的李槐,跑去看那萬年槐了。
韋太真當(dāng)然會一路護送。
柳質(zhì)清突然在鋪子里邊起身,一閃而逝。
來到老槐樹那邊,柳質(zhì)清出現(xiàn)在一位年輕女子和肥胖少年身后,直截了當(dāng)問道:"不好好在金光峰和月華山修行,你們先是在金烏宮地界徘徊不去,又一路跟來春露圃這邊,所為何事"
這兩頭精怪離著李槐和那韋太真有些遠,好像不敢靠太近。
金風(fēng)和玉露轉(zhuǎn)身見到了柳質(zhì)清后,不得不承認,柳質(zhì)清這種神仙風(fēng)采,光看相貌就可以猜到名字的。何況老槐這邊先前女子們多竊竊私語,說那金烏宮柳劍仙重返春露圃了。所以認出了柳劍仙的身份,金風(fēng)趕緊施了個萬福,玉露更是低頭抱拳,不敢擦拭額頭汗水。
金烏宮劍修下山殺妖除魔,是出了名的手段很辣。
尤其是柳質(zhì)清,在金丹時,就已經(jīng)為自己贏得一份赫赫威名。
玉露趕緊壯起膽子,以心聲與柳劍仙解釋道:"金風(fēng)先前看到這個登山游歷的外鄉(xiāng)書生,感覺到了一絲大道契機,等她返回金光峰,對方卻已經(jīng)離開,所以這才一路尾隨,還望柳劍仙不要將我們倆當(dāng)做居心叵測之輩,絕對不是的。不然在書生進入金烏宮之后,我們就該知難而退了,大道機緣再好,終究比不得性命更珍貴。"
柳質(zhì)清點頭道:"我聽說過你們二位的修行習(xí)俗,一向隱忍退讓,雖說是你們的處世之道和自保之術(shù),但是大體上的性情,還是看得出來。若非如此,你們見不到我,只會先行遇劍。"
金風(fēng)和玉露趕緊致謝。
柳質(zhì)清的這番語,等于讓他們得了一道劍仙法旨,其實是一張無形的護身符。
只要柳劍仙今日現(xiàn)身,卻又不驅(qū)逐他們這兩頭精怪,那么以后對金光峰和月華山再有覬覦之輩,出手之前,就該好好掂量掂量柳劍仙出劍的分量了。
都聽說金烏宮柳質(zhì)清不是不好說話,而是幾乎根本不與山外修士客套,只出劍。
所以今天柳劍仙難得說了這么多,讓兩位既慶幸又忐忑,還有些自慚形穢。
柳質(zhì)清說道:"你們不用太過拘謹,不用因為出身一事妄自菲薄。至于大道機緣一事,你們隨緣而走,我不攔阻,也不偏幫。"
柳質(zhì)清知道了真相過后,便再次一瞬間凝為劍光,縮地山河,不去嘈雜喧鬧的蚍蜉鋪子,去了那座已經(jīng)賣給陳平安的玉瑩崖。
老槐樹下,李槐駐足許久。
韋太真輕聲道:"先前有兩位鬼鬼祟祟,好在被柳先生問話了。"
李槐說道:"既然柳劍仙都親自出面了,那我們就放寬心。"
反正行走江湖有裴錢。
輪不到他李槐咸吃蘿卜。
這一路走來,韋太真越來越佩服李槐的心大。因為李槐是真的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
但是李槐每天得閑,便會用心背誦圣賢書籍內(nèi)容。不過韋太真也看出來了,這位李公子真的不是什么讀書種子,治學(xué)勤勉而已。
李槐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夠讓韋仙子高看一眼。
他只是在這棵好讓人重返故鄉(xiāng)的老槐樹下,沒來由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以前在小鎮(zhèn)最西邊的家里,每次爹稍稍掙著了點錢,娘親就可勁兒在油鹽上下氣力,好些飯菜反而不如平常好吃。別說葷菜,每次李槐夾起一筷子炒青菜,都像是油缸、鹽袋子里邊拽起個可憐家伙,姐姐是個沒嫁人就好似委屈小媳婦的,李槐每次問她咸淡,她只會次次都說還好。
還好個屁,李槐可不受這委屈,次次站在長凳上造反,娘親不敢與他說重話,便要怨兒子不會享福,然后埋怨沒兩句,便開始心疼,哪里舍得多說寶貝兒子的不是,就要轉(zhuǎn)頭去埋怨自家男人沒出息,又在桌上摔筷子又在桌底下踩男人腳背的,怨李二害得兒子過慣了苦日子,竟是連油水都半點受不得了,再然后就要苦口婆心與女兒李柳碎碎念,以后一定要找個家底殷實的好人家,要找個手上能過錢的男人,主要還是可以幫襯你弟弟,你更要長點心眼,偷偷多往娘家貼補,可別嫁出去的閨女就是潑出去的水,昧良心要遭天譴的……
絮絮叨叨的,反正都是李槐和他娘親在語,油鹽得嚇人的一頓飯就那么吃完了,最后總是他爹和姐姐收拾碗筷。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就那么過著安穩(wěn)平淡的日子。只要娘親不出門跟街坊鄰居吵架吵輸了,她逢年過節(jié)不受娘家親戚的氣,沒見著哪個婆姨又穿金戴銀花里胡哨了,其實家里就沒什么大事。
小時候李槐最怕他爹去學(xué)塾那邊找自己。
會覺得很丟人。
因為他爹是出了名的沒出息,沒出息到了李槐都會懷疑是不是爹娘要分開過日子的地步,到時候他多半是跟著娘親苦兮兮,姐姐就會跟著爹一起吃苦。所以那會兒李槐再覺得爹沒出息,害得自己被同齡人瞧不起,也不愿意爹跟娘親分開。哪怕一起吃苦,好歹還有個家。
李槐當(dāng)年寧肯姐姐去學(xué)塾那邊喊他回家,因為姐姐長得還湊合,不錯而已,可偷偷惦念姐姐的人,其實不少的,比如林守一和董水井就很喜歡他姐,李槐每天上學(xué)不上心,小小年紀(jì),就只能瞎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可李槐小時候其實一直想不明白,喜歡李柳做什么,好看嗎沒有吧。你們真要把我姐娶回了家,她是能多拎幾桶水還是多砍幾斤柴啊不能夠啊。
后來跟隨李寶瓶他們一起遠游到了山崖書院,爹娘和姐姐一起來看他,那一次,李槐再沒有覺得有半點丟人,哪怕那會兒的書院,其實有錢人更多。
所以李槐打心底佩服陳平安,因為從陳平安身上,李槐學(xué)到了很多。
不是陳平安說了什么,而是陳平安一直在做什么,李槐其實一直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但是那會兒要李槐嘴上說個謝字比天難。心知自己做錯了事情,可要李槐道個歉也一樣。
對外見誰都是李槐他大爺,只有窩里橫天下第一。
隨著求學(xué)生涯的時間推移,所有的朋友都早已不是什么孩子了。
李寶瓶學(xué)問越來越大,去了中土神洲,會跟隨茅山主去往禮記學(xué)宮。于祿早就是金身境武夫了,不客氣如今也重新拾起了一份修道心氣,相信以后成就不會太差的。林木頭更是被大隋京城的富貴門戶,爭著搶著要收為女婿,只是好像繼續(xù)喜歡著自己的姐姐,還是喜歡跟董水井暗地里慪氣,卻也沒耽誤林木頭越來越像一位神仙。
好像就他李槐一個,還是比較不務(wù)正業(yè)。
愁啊。
李槐收起思緒。
帶著韋太真一起返回蚍蜉鋪子。
柳劍仙不在鋪子了,女子還是很多。
裴錢正在跟代掌柜商量著一件事情,看能不能在鋪子這邊販賣壁畫城的廊填本神女圖,如果可行,不會虧錢,那她來跟壁畫城一座鋪子牽頭。
李槐就又無事可做了,坐在蚍蜉鋪子外邊發(fā)呆。
第二天,跟柳質(zhì)清道別后,裴錢他們繼續(xù)徒步離開春露圃。
裴錢先去了師父與劉景龍一起祭劍的芙蕖國山頭。
不曾想那處靈氣稀薄的尋常山頭,如今竟然成了數(shù)位劍修結(jié)茅的修道之地,來此游覽勝景的練氣士,更是隔三岔五就有一撥,主要還是因為齊景龍比林素、徐鉉更早躋身玉璞境,以新劍仙身份,被白裳在內(nèi)三位劍仙,先后問劍三場,再去往劍氣長城,返回后又一舉成為太徽劍宗宗主,加上齊景龍早早躋身年輕十人之列,又獲得了水經(jīng)注盧穗、彩雀府府主孫清兩位仙子的青睞,齊景龍不過剛剛百來歲,實在太過傳奇色彩。
所以他與那位不知名劍仙朋友的共同祭劍處,成為一處引人入勝的仙跡,合情合理。
接下來裴錢就開始走一條跟師父不同的游歷路線。
不再去濟瀆入??诘木G鶯國。
而是一行人轉(zhuǎn)去了大篆王朝京畿之地,裴錢要看那武夫顧祐、劍仙嵇岳兩位前輩的問拳問劍處。
在那邊,裴錢獨自一人,手持行山杖,仰頭望向天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槐和韋太真遠遠站著。
李槐突然有些迷糊,好像裴錢真的長大了,讓他有些后知后覺的陌生,終于不再是印象中那個矮冬瓜黑炭似的小丫頭。記得最早雙方文斗的時候,裴錢為了顯得個兒高,氣勢上壓倒對手,她都會站在椅凳上,而且還不許李槐照做。如今大概不需要了。好像裴錢是突然長大的,而他李槐又是突然知道這件事的。
四下無人。
裴錢摘下書箱,將行山杖放在書箱上。
以六步走樁起步,演練撼山拳諸多拳樁,最后再以神人擂鼓式收尾。
從頭到尾,裴錢都壓著拳意。
所以只像是輕輕敲個門,既然家中無人,她打過招呼就走。
游歷以來,裴錢說自己每一步都是在走樁。
李槐相信此事。
隨后裴錢去了趟已經(jīng)封山的猿啼山,在地界邊緣地帶,裴錢攥緊手中行山杖,高高提起,抱拳致禮,就此別過。
這段大篆京畿與猿啼山之間的山水路程,裴錢話語極少,所以李槐有些無聊。
這天大雪,李槐才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離鄉(xiāng)三年了。
而他們也到了青蒿國州城,一條叫洞仙街的地方。
見到了李寶瓶的大哥李希圣,還有一位名叫崔賜的少年書童。
李希圣送了李槐一本不厚的圣賢書籍。
再送了韋太真一張云紋符箓,依稀有四字,卻非篆文,好像是讀書人自行造字一般,所以韋太真不認識此符。
那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與韋太真笑以后若是破境,祭出此符,興許有些用處。
因為符箓四字,實則為"五雷避讓"。
青冥天下白玉京首脈掌教,道老二和陸沉的大師兄,親筆手書。隔了一座天下又如何
法旨就是法旨。
破境隨便破境。
李希圣卻沒有送裴錢任何東西。
裴錢依然開心,與李希圣聊著與寶瓶姐姐相逢與重逢的種種趣事。
李希圣一直笑臉和煦,耐心聽著少女的講述。
只是在一天清晨一天夜幕,與裴錢事先約好,一起看過了大日初升和明月高懸而已。
一行人離開青蒿國,去往獅子峰,在裴錢的那本小冊子上,已經(jīng)沒有必須要去的地方。
而李希圣在城中找到了那金風(fēng)、玉露,將他們留在了身邊。
其實裴錢早已察覺,但是始終假裝不知。
趴地峰距離獅子峰太遠,裴錢不想繞路太多,李槐不催,不是裴錢繞路的理由。
朝夕相處數(shù)年之久,韋太真與裴錢已經(jīng)很熟,所以有些問題,可以當(dāng)面詢問少女了。
例如為何裴錢要故意繞開那本冊子以外的仙家山頭,甚至只要是在荒郊野嶺,往往見人就繞路。許多稀奇古怪,山精鬼魅,裴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即可。
裴錢直說自己不敢,怕惹事,因為她知道自己做事情沒什么分寸,比師父和小師兄差了太遠,所以擔(dān)心自己分不清好人壞人,出拳沒個輕重,太容易犯錯。既然怕,那就躲。反正山水依舊在,每天抄書練拳不偷懶,有沒有遇到人,不重要。
裴錢還說自己其實對走江湖,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韋太真就問她為何既然談不上喜歡,為什么還要來北俱蘆洲,走這么遠的路。
裴錢猶豫了半天,才笑著說家里好幾位純粹武夫,自己不太想在那邊破境了,只因為師父很喜歡北俱蘆洲,她才來這里游歷。
這是一個說了等于沒說的含糊答案。
然后裴錢又說了一句讓韋太真更摸不著頭腦的語,說師父喜歡這里,她其實這會兒開始后悔了。
韋太真覺得自己越問、裴錢越答,自己越如墜云霧。
只是裴錢當(dāng)時又開始走樁練拳,韋太真只好讓自己不去多想。
李槐如今習(xí)慣了守夜一事,見那韋仙子一頭霧水,便望向裴錢,問了句可以說嗎裴錢繼續(xù)走樁,輕輕點頭。
李槐這才為韋仙子解惑:"裴錢已經(jīng)第七境了,打算到了獅子峰后,就去皚皚洲,爭一個什么最強二字來著,好像得了最強,可以掙著武運啥的。"
韋太真好像挨了一道天雷。
李槐笑道:"我也不知道裴錢怎么破境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她先前一樣沒跟我打招呼,是她后來離開了青蒿國,才主動與我說的。還說如今每天練拳,意思不大了,類似這會兒的走樁,將身上拳意一分為二,相互打架什么的,不過是習(xí)慣成自然,不然她悶得慌。再就是練拳得武運一事,當(dāng)徒弟的,沒道理比師父更威風(fēng),武運這東西,吃多了其實沒啥滋味,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
裴錢在遠處收拳,無奈道:"說多了啊。只讓你說七境一事的。"
然后對韋太真說道:"韋姐姐,別介意,不是真心瞞你,只是好些事情,根本不值得拿來說道。"
有師父高高在上,還有崔爺爺在前。
吃苦練拳,習(xí)武破境,天經(jīng)地義。
韋太真苦笑點頭。
不然她還能如何。
好在韋太真對于武道一途,知道些,卻所知不多,畢竟在修行路上,韋太真自己就是一路破境竄到金丹境的,所以還不至于被裴錢的破境、武運之類的嚇破膽。韋太真只是震驚于裴錢對武學(xué)境界的那種淡漠態(tài)度,與年紀(jì)太不符。而且武道攀登,要比修道之人更加講求一個腳踏實地,要說裴錢是因為資質(zhì)太好,才如此破境神速,好像也不全對,畢竟裴錢每天都在練拳,練得還怪,什么走路練拳,什么拳意打架,什么武運沒滋味,都是韋太真沒聽過、也全然無法想象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山下遠游。
哪怕裴錢再躲著人和事,他們還是在一個偏隅小國,遇到了一場山上神仙殃及山下江湖的風(fēng)波。
一個領(lǐng)銜江湖的武林宗師,與一位地仙神仙老爺起了爭執(zhí),前者喊來了數(shù)位被朝廷默認離境的山水神靈壓陣,后者就拉攏了一撥別國鄰居仙師。明明是兩人之間的個人恩怨,卻牽扯了數(shù)百人在那邊對峙,那個古稀之年的七境武夫,以江湖領(lǐng)袖的身份,呼朋喚友,號令群雄,那位金丹地仙更是用上了所有香火情,一定要將那不知好歹的山下老匹夫,知道天地有別的山上道理。
裴錢當(dāng)時路過的時候,大戰(zhàn)其實已經(jīng)落幕,勝負已分,竟是山上仙師狼狽逃竄,原來朝廷安插了許多供奉仙師和軍中高手,好像對那位很喜歡對帝王將相指手畫腳的地仙,不順眼多年了。在慘烈戰(zhàn)事中,還有一位本該是摯友的龍門境老神仙,背叛了金丹好友,大戰(zhàn)酣暢之時,陰了一手,打得那位作威作福慣了的金丹地仙措手不及,還被一位嫡傳弟子親手打爛金丹,就此隕落。
一座四分五裂的仙家山頭,兵敗如山倒,反正一場鮮血淋漓的風(fēng)波,山上山下,廟堂江湖,神仙俗子,陰謀陽謀,什么都有,興許這就是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所有的對錯是非,一團漿糊,都在生死中。
哪怕裴錢第一時間就要撤離是非之地,依舊慢了一步。
小國朝廷伏兵四起,不斷收攏包圍圈,如同趕魚入網(wǎng)。
一伙山上仙師逃到裴錢三人附近,然后擦肩而過,其中一人還丟了塊光彩奪目的仙家玉佩,在裴錢腳步,只是被裴錢腳尖一挑,瞬間挑回去。
隨后一大幫人蜂擁而至,不知是殺紅了眼,還是打定主意錯殺不錯放,有一位身披甘露甲的中年武將,一刀劈來。
裴錢不避不閃,伸手握住刀,說道:"我們只是過路的外人,不會摻和你們雙方恩怨。"
那武將加重手上力道,只是那一刀只是紋絲不動。
裴錢輕輕一推,對方武將連人帶刀,踉蹌后退。
從裴錢身后遠處,原本看似漁網(wǎng)唯一的口子,又出現(xiàn)了一位守株待兔悄然現(xiàn)身的武學(xué)宗師,將那撥山上漏網(wǎng)之魚一一打殺,只余下了幾人活命。
裴錢環(huán)顧四周,然后聚音成線,與李槐和韋太真說道:"等下你們找機會離開就是了,不用擔(dān)心,相信我。"
韋太真剛想要與裴錢語,說自己可以幫上忙。
李槐對她搖搖頭。
真要遇到了棘手事情,只要陳平安沒在身邊,裴錢不會求助任何人。道理講不通的。
裴錢的骨子里,不愿意欠她師父之外的任何人一點半點。
所以李槐來到韋太真身邊,壓低嗓音問道:"韋仙子可以自保嗎"
韋太真點頭道:"應(yīng)該能夠護住李公子。"
李槐說道:"那我們就找機會逃,爭取不讓裴錢分心就行了。"
韋太真面有難色,以心聲說道:"李公子,如此一來,裴錢會不會對你心有芥蒂"
李槐搖頭道:"韋仙子想多了。"
李槐撓撓頭,我真是個廢物啊。咋個辦,真是愁。
裴錢輕輕摘下竹箱,放下行山杖,與迎面走來的一位白發(fā)魁梧老者說道:"事先與你們說好,敢傷我朋友性命,敢壞我這兩件家當(dāng),我不講道理,直接出拳殺人。"
那個渾身浴血的白發(fā)老者嗤笑道:"小女娃兒年紀(jì)不大,口氣不小,只要交出那塊玉佩,饒你不死。"
裴錢卷起袖子,說道:"我站著不動,吃你三拳,你之后讓我們?nèi)齻€離開,如何"
身披甘露甲的武將,瞥了眼那少女毫發(fā)無損的手掌,與老者輕聲提醒道:"師父,這丫頭片子不太簡單,先前握刀不傷,體魄堅韌,不同尋常。"
老者笑道:"大軍包圍,插翅難飛。"
然后好整以暇的老者望向那冪籬女子,笑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元嬰神仙"
韋太真不語。
老者問李槐,"書院君子賢人"
李槐說道:"希望是。"
老者最后問那身材瘦弱、語嚇人的少女:"總不會是傳說中的御風(fēng)境武夫吧"
裴錢說道:"還差點。"
老者放聲大笑道:"那我就站著不動,讓你先問三拳,只要打我不死,你們都得死。"
裴錢沉聲道:"懇請前輩好好商量,不要逼人太甚,給一些不是選擇的選擇。"
老者收斂笑意,擰轉(zhuǎn)手腕,"好啊,那就打你三拳,挨得住,三拳過后,只要你倒地還能起身,就讓你們?nèi)硕蓟睢?
裴錢大步前行,"出拳。"
李槐突然說道:"我們來自獅子峰。"
老者笑道:"很好,我是那位天君府的座上賓。然后呢有用嗎"
裴錢雙膝微曲,一腳踏出,拉開一個起手拳架。
老者哈哈大笑,"認得認得,是那顧祐廢物的撼山拳,一個純粹武夫,竟然有臉以符箓術(shù)坑害嵇劍仙。老廢物不收弟子,只留下一本人人可學(xué)的廢物拳譜,誤人子弟,害人不淺!"
這魁梧老人瞬間來到那少女身前,一拳砸在后者腦門上。
裴錢只是身形一晃,一步不退。
按照江湖經(jīng)驗,原本裴錢應(yīng)該倒飛出去,晃蕩起身再受第二拳。
可此時此地,面對此人,裴錢不愿退。
武道金身境的魁梧老者怒喝一聲,一鼓作氣遞出兩拳,一拳在那少女面門,一拳在后者脖頸。
三拳完畢。
老人閃電后撤,與那武將并肩而立,臉色陰沉。
裴錢只是站著不動,緩緩抬手,以大拇指擦拭鼻血。
老人看到三人背后,走來一位氣定神閑的同道中人,這才松了口氣。
對方與他同樣是七境大宗師,不過對方年紀(jì)更輕,拳法更高,不過他與皇帝陛下是早年好友,這次才破例出山幫忙。
何況在北俱蘆洲,拳殺山上修士,有幾個純粹武夫不樂意
裴錢吐出一口血水,轉(zhuǎn)頭望向那個呼吸綿長的中年男子。
那人笑問道:"小姑娘,你也是金身境,對不對"
裴錢默不作聲。
那人說道:"小姑娘你無法御風(fēng)遠游,兩個朋友就算可以御風(fēng)遠遁,先前對付一個金丹地仙的那張?zhí)炝_地網(wǎng),無非是再施展一次,又有何難。你與傅凜前輩求饒吧,求個活命就行,留下所有東西,我只能幫你們到這一步。但是武夫會不會被廢去武功,修士會不會被打斷長生橋,我不敢替你們保證。我終究是個外人。"
李槐無奈道:"這種話別信。"
裴錢點頭道:"你倒是不傻。"
李槐咧嘴一笑。
韋太真有些無。
一個比一個不怕。
她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祭出主人贈送的那兩件攻伐、防御重寶,拼了性命也要護送兩人離開此地。
那人突然說道:"你要是能挨我兩拳,我就讓你朋友們先行離開。"
李槐說道:"也別信。"
裴錢說道:"一個沒吃飽飯,一個占盡優(yōu)勢還要跟晚輩耍心機,你們真是武夫嗎"
裴錢自問自答道:"我覺得你們不配。"
裴錢再不管身后那中年男子,死死盯住那個名為傅凜的白發(fā)老者,"我以撼山譜,只問你一拳!"
老人臉色陰晴不定。
先前遞出三拳,這會兒整條胳膊都在吃疼。
裴錢驀然之間,一身磅礴拳意如日月高升齊齊在天。
氣機紊亂至極,韋太真不得不趕緊護住李槐。
裴錢向前緩行,雙拳緊握,咬牙道:"我學(xué)拳自師父,師父學(xué)拳自撼山譜,撼山拳來自顧前輩!我今天以撼山拳,要與你同境問拳,你竟敢不接!"
以裴錢為圓心,方圓百丈之內(nèi),大地震顫,如悶雷轟動,塵土飛揚,武卒一個個握刀不穩(wěn),鐵甲顫鳴。
那個中年男子有意無意后退數(shù)步。
而裴錢面對的那個白發(fā)老者,臉色鐵青,欲又止,眾目睽睽之下,與一個外鄉(xiāng)少女低頭認錯,以后還怎么混江湖!可要說接下安然無事地對方一拳,老人又完全沒有把握。
你想不明白,那就別多想。
裴錢一腳踩地,瞬間不見蹤跡。
人人身形各有不穩(wěn)。
韋太真下意識就要扶住李槐肩頭,卻發(fā)現(xiàn)這位李公子竟然根本無需她去攙扶,很穩(wěn)當(dāng),雙腳如山岳矗立一般。
而李槐太過擔(dān)心裴錢,對此渾然不覺。
韋太真凝神望去,驚駭發(fā)現(xiàn)李槐衣袖四周,隱約有無數(shù)條細密金線縈繞,無形中抵消了裴錢傾瀉天地間的充沛拳意。
傅凜所站位置,如同響起一記重重擂鼓聲。
白發(fā)老者橫躺在地,應(yīng)該是被那少女一拳砸在額頭,出拳太快,又剎那之間更換了出拳角度,才能夠一拳過后,就讓七境宗師傅凜直接躺在原地,而且挨拳最重的整顆腦袋,微微陷入地面。
裴錢一個擰轉(zhuǎn)身形,開始面朝那個已經(jīng)生出退意的中年武夫。
她身形微微低矮幾分,以種夫子的頂峰拳架,撐起朱斂傳授的猿猴拳意,為她整條脊柱校得一條大龍。
裴錢突然望向李槐,似乎有些詢問意思。
李槐點頭沉聲道:"只管對他出拳,此人心思更壞,打個半死都可以,將來師父如果因此這件事罵你,我跟你師父一哭二鬧三上吊去。"
裴錢眼神死寂,卻咧嘴笑了笑。
李槐的語,她應(yīng)該是聽進去了。
韋太真覺得這一幕畫面真滲人,很可怕。
裴錢遞出一拳神人擂鼓式。
只是一拳,都不用后邊十拳二十拳。
那中年男子就毫無還手之力地倒飛出去數(shù)十丈,重重摔在地上。
裴錢站在原地,環(huán)顧四周,"都來!"
除了李槐韋太真所處位置,方圓百丈之內(nèi),地面翻裂,拳意亂竄,沖天而起。
裴錢眼角余光瞥見天上那些蠢蠢欲動的一撥練氣士。
裴錢拔地而起。
如同一道劍光離開人間。
一個巨大圓圈,如空中閣樓,轟然倒塌下沉。
李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緊一把抱起裴錢的書箱和行山杖。
萬一要是摔壞了它們,裴錢事后還能找誰算賬不找他找誰。
裴錢懸在空中,伸出并攏雙指,點了點自己額頭,示意那撥修道之人只管施展仙家術(shù)法。
韋太真忍不住顫聲道:"李公子,不是說好了裴姑娘才金身境嗎"
韋太真再不知曉武道,可這裴錢才二十來歲,就遠游境了,讓她如何找些理由告訴自己不奇怪
裴錢終究不是那個中土神洲的武夫曹慈啊。只是個每天都在韋太真身邊背竹箱晃蕩的纖弱少女啊。
李槐輕輕放下竹箱,仰頭望向裴錢,想了想,撓頭說道:"我又不是陳平安,他說啥裴錢就聽啥,裴錢做了啥就說啥。"
然后李槐忍住笑,"不愧是咱們的新任盟主大人。韋仙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幫你引薦。"
韋太真看了眼李槐。李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心大。
裴錢御風(fēng)遠游,身形倏忽不定,幾次站在了山上神仙背后或者身側(cè),既不語,也不出拳。
最后裴錢雙腳虛踏,天上激蕩起一大圈不斷四散的驚人漣漪,再不見少女身形,她好像要去天幕最高處。
等到裴錢飄然落地。
大地之上,早已鳥獸散去。
裴錢一不發(fā),背起竹箱,手持行山杖,說道:"趕路。"
又一年后,終于到了獅子峰。
韋太真如釋重負,她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
只是主人沒在山頭。
裴錢在山上待了足足半年,偶爾下山一趟。
半年之后,裴錢獨自離開,與李槐分道,李槐會重返寶瓶洲,她卻要孑然一身,去往浩然天下最北方的皚皚洲。
理由是師父對那個大洲印象很一般,所以她要去那里躋身山巔境,但是這一次快不了,前邊兩境破境得太隨意,隱患不小,得慢慢來了,境界停滯個八年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不然很難再在下一境站穩(wěn)腳跟。
裴錢在獅子峰山腳鋪子的最后那頓飯,李柳返回,一家人加上裴錢,同桌吃飯。
婦人覺得兒子眼光不算太好,但也不錯了。
李槐瞧著娘親看裴錢的眼神和娘親臉上笑意,滿頭汗水。先前一次,娘親私底下說起此事,在家里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槐,差點沒當(dāng)場跪地,只求娘親千萬別有這個心思,不然他就離家出走了,反正他留在家中,多半也會被裴錢打死。
裴錢離開山腳小鎮(zhèn)的時候,李二只是對少女點點頭,沒有出門送行。
婦人使眼色,李柳推了一把弟弟,李槐原本沒什么,只是有些離別的傷感而已,結(jié)果一下子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腿腳不利索地跟上裴錢。
走在大街上,裴錢說道:"那本被你藏藏掖掖的山水游記,我見過了。我沒事。"
李槐無以對,嘆了口氣,嗯了一聲。
裴錢說道:"別送了,以后有機會再帶你一起游歷,到時候我們可以去中土神洲。"
李槐點頭道:"就這么說定了。"
裴錢大步前行,背對李槐,輕輕揮手。
李槐停在原地與她揮手告別。
好像裴錢又不跟他打招呼,就偷偷長了個子,從微黑少女變成一位二十歲女子該有的身段模樣了。
裴錢在一處僻靜地方,驀然拔高身形,悄悄御風(fēng)遠游。
落魄山上老廚子是遠游境,而寶瓶洲武運有限,已經(jīng)有了師父和宋長鏡,還有李二前輩其實一樣屬于寶瓶洲人氏,所以裴錢除非破境躋身山巔境,否則不會太早回去。
不管自己怎么喜歡給朱斂記賬,那也是自家落魄山的老廚子,跟誰爭武運,都不會跟老廚子爭。老廚子更不會與她爭,可他是大管家,得護著落魄山走不遠,所以裴錢愿意走遠一點,去過了北俱蘆洲,再去皚皚洲。反正師父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家。什么時候聽說師父從劍氣長城返回浩然天下,她再回去,師父這些年教了她很多很多,但是喂拳還只有一次,這怎么行。
師父不止一個學(xué)生弟子,但是裴錢,就只有一個師父。
在師父回家之前,裴錢還要問拳曹慈!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