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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江湖夜雨

孫登先面有難色。

蕭鸞夫人不知是醉酒的緣故,與平時的雍容端莊大不相同,此刻竟是有些小女人嬌憨模樣,可憐兮兮望向?qū)O登先。

孫登先有些無奈,他倒是對這位江神娘娘唯有敬重而無思慕,可是天底下的英雄好漢,見著了美人蹙眉、秋波流轉(zhuǎn)的旖旎畫面,有幾個能夠鐵石心腸的

孫登先只得點頭,起身持杯,就要去陳平安那邊敬杯酒。

孫登先便是這等犟脾氣,若是不曉得陳平安是紫陽府的頭等貴人,老祖吳懿都要討好的座上賓,只是當(dāng)年印象中那個三四境的年輕游俠,大伙兒相逢于江湖,既然又重逢于江湖,別說是陳平安不來敬酒,他孫登先也會主動找他去碰杯,聊那么幾句??扇缃駥O登先反而渾身不自在,豪氣全無。

孫登先愣住。

只見那白衣負(fù)劍的年輕人,身邊跟著個蹦蹦跳跳的黑炭丫頭。

陳平安走到孫登先身前,孫大俠,敬你一杯。

孫登先雖說先前有些扭捏,只是人家陳平安都來了,孫登先還是有些高興,也覺得自己臉上有光,難得這趟憋屈窩囊的紫陽府之行,能有這么個小小舒心的時候,孫登先笑著與陳平安相對而立,碰杯后,各自喝完杯中酒,碰杯之時,陳平安稍稍放低酒杯,孫登先覺得不太妥當(dāng),便也跟著放低些,不曾想陳平安又放低,孫登先這才算了。

孫登先喝完一杯酒后,今晚本就獨自喝著悶酒,也有些微醺,一些跑到嘴邊的語,便脫口而出道:陳平安,從哪兒學(xué)來的酒桌規(guī)矩,俗氣得很!再說了,我也當(dāng)不起這份禮數(shù)。

蕭鸞夫人已經(jīng)站起身,老者在內(nèi)兩位水神府朋友,見著孫登先如此不拘小節(jié),都有些啞然。

陳平安眼神明亮,孫大俠,當(dāng)?shù)闷穑?

孫登先樂了,不就抓了頭狐魅嗎,至于把你給這么念念不忘的

陳平安沒有說那些關(guān)于江湖感觸的心里話,只是就近從一人幾案上拿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給孫登先滿上,笑道:人間路窄酒杯寬,與孫大俠再走一個!

兩人依舊一口飲盡杯中醇酒,孫登先開懷笑道:好家伙,勸酒本事也不小嘛。

陳平安笑瞇瞇,先前一口氣喝了一壇后勁十足的老蛟垂涎酒,也已滿臉通紅。

與孫登先告別,并未長久寒暄客套。

更沒有與那位白鵠江水神娘娘閑聊一個字。

陳平安離開前,望向大門口那邊。

那位只能守在門檻外的管事,一直眼巴巴望向陳平安和蕭鸞夫人這邊,總算瞅見了陳平安的視線后,他立即低頭哈腰。

陳平安笑了笑,手舉空杯,這才返回原位。

那位已經(jīng)惶恐許久的管事得了這個表示后,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

蕭鸞夫人坐在位置上,低下頭去,輕輕擦拭衣襟酒漬,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和酒氣。

比這種往死里喝罰酒更可怕的是,你想喝罰酒千百斤,對方都不給你舉杯喝二三兩的機會。

婢女看著那個年輕人的遠(yuǎn)去背影,一番思量后,心頭有些感激。

裴錢仰起頭,好奇問道:那老頭兒,可會狗眼看人低唉,師父你也不生氣

陳平安笑道:這有什么好氣的。

裴錢小聲問道:師父是想著孫大俠他們好吧。

陳平安一拍她的腦袋,就你聰明。

離著座位已經(jīng)沒幾步路,裴錢一把抓住陳平安的溫柔手掌,陳平安好奇問道:怎么了

裴錢笑嘻嘻道:蹭蹭好人師父的仙氣兒和江湖氣。

陳平安笑道:對,能夠跟著一路蹭吃蹭喝,上哪兒找這樣的師父去。

裴錢小心翼翼問道:師父,我能一丁點兒老蛟垂涎酒嗎,可香啦,饞死我了。

陳平安問道:你說呢

裴錢點頭道:我覺得可以喝那么一小杯,我也想人間路窄酒杯寬。

陳平安扯著她耳朵,把她丟在小繡凳小幾案的獨有座位上,喝你的果釀。

陳平安正要落座,吳懿已經(jīng)走下主位,來到他身前,她擺擺手,示意瞬間安靜下來的雪茫堂繼續(xù)喝酒,等到酒宴重歸喧鬧后,

吳懿以心聲問道:陳公子,你是不是斬殺過不少的蛟龍之屬

陳平安搖搖頭。

蛟龍溝一役,不是他親手殺的那條元嬰老蛟。

突然記起桐葉洲大泉王朝邊境上的黃鱔妖物,則是陳平安從頭到尾一手打殺,陳平安皺了皺眉頭,問道:元君可是瞧出了什么

吳懿見陳平安搖頭,心底便有些不悅,只是一想到那兩封比圣旨還管用的家書,只得耐著性子解釋道:我也不好細(xì)問公子的過往,但是我看得出來,公子身上沾染了不少業(yè)障。

陳平安好奇問道:怎么說

吳懿笑道:世間有些妖物,殺了是功德在身,也可能是業(yè)障纏身。這種不同尋常的規(guī)矩,儒家一直諱莫如深,所以陳公子可能不太清楚。

陳平安直截了當(dāng)問道:可有破解和祛除之法

吳懿賣了一個關(guān)子,不著急,反正公子還要在紫陽府待一兩天,等到酒醒之后,我再與公子說這個,今夜只管喝酒,不聊這些掃興事。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吳懿率先離場。

陳平安也很快帶著裴錢他們離開雪茫堂,原路返回。

裴錢還是很興奮,沒忘記拿上那根行山杖,一路上哼唱著自編自曲的歌謠,都是她從師父那兒聽來的一些龍泉郡家鄉(xiāng)俗語,

今兒雷公唱曲兒,明兒有雨也不多。燕子低飛蛇過道,螞蟻搬家山戴帽……月亮生毛,大雨沖壕。天上掛滿鯉魚斑,明日曬谷不用翻……

就沒個消停。

朱斂早將這首歌謠聽得耳朵起繭了,勸說道:裴女俠,你行行好,放過我的耳朵吧

裴錢哀嘆一聲,今夜心情大好,就順著老廚子一回好了,她在幽靜道路上前沖幾步,揮動行山杖,天底下野狗亂竄,豺狼當(dāng)?shù)?才使得如此江湖險惡,人人自危。可我還沒有練成絕世的劍術(shù)和刀法,怪我,都怪我啊。

朱斂一腳踹在她屁股上。

裴錢踉蹌幾步,依然飄然站定,扭頭怒道:干嘛

朱斂正要笑話她幾句,突然咦了一聲,抬頭望去,伸出手去,下雨了

陳平安嗯了一聲。

還真下起了綿綿細(xì)雨。

一行人加快腳步返回那棟藏寶閣。

石柔是陰物,無需睡眠,便守在了一樓。

朱斂和裴錢分別住在二三樓。

陳平安獨自站在四樓廊道,今夜雨水不大。

在廊道中走樁半個時辰,散去一身內(nèi)外酒氣。

陳平安就返回房間睡覺,睡眠極淺,終究是在紫陽府,有個性情難測的主人吳懿。

后半夜,突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陳平安穿衣起身,開門后,卻看到一個絕對想不到的人。

白鵠江水神,蕭鸞夫人。

只見她眼神復(fù)雜,嬌羞不已,欲語還休,好像還換上了一身愈發(fā)合身的衣裙,她側(cè)過頭,咬著嘴唇,鼓起勇氣,細(xì)語呢喃道:陳公子……

陳平安已經(jīng)砰然關(guān)門。

蕭鸞夫人站在門外,滿臉震驚。

只聽那位年輕人在里邊怒道:夫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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