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畫符嗯了一聲。
老道長突然撫須沉思道:如果只有陸沉,還好說。他身邊跟了個喜歡冤枉好人的討債鬼,就有些棘手了。
青冥天下,白玉京之外,大玄都觀、歲除宮這樣的山巔宗門,屈指可數(shù)。
歲除宮宮主吳霜降,最后一次閉關(guān),沉寂多年,終于出關(guān)。
由于不問世事數(shù)百年,以至于吳霜降跌出了最新的青冥天下十人之列。
此次吳霜降收斂氣象,主動尋訪大玄都觀。
孫道長當(dāng)然頭疼,這個吳霜降,性情乖張得過分了,好時極好,不好時,那脾氣犟得厲害。
能讓孫懷中都感到頭疼的人,不多的。比如對方最少得能打,很能打。不然就老觀主這出了名的好脾氣,早就教對方如何學(xué)自己做人了。
孫道長忍不住問道:湛然,你師父一百遍黃庭經(jīng)抄寫得如何了
女冠春暉無奈道:觀主,我這不是還沒說嗎
孫道長大怒道:堂堂仙人境,喜歡成天搗鼓些銅錢、蓍草,還最擅長占夢,吳宮主大駕光臨,就該早早備好重禮,這都算不到,測不準(zhǔn)你那師父,外人不是都說他早已‘感而遂通,與天地準(zhǔn)’嗎還敢說什么天底下真正參透那部群經(jīng)之首的人,只有兩個,他算其中一個,鄒子加上陸沉,才能算一個本事不大,口氣不小,這都哪來的歪門邪氣,害得我這么多年,每次瞧見他這師侄,都跟見著了師兄似的,恨不得次次主動稽首。
春暉無以對。為尊者諱,既為恩師,更為觀主,她就不多說什么了。受著唄,不然還能如何。自家道觀就這么個門風(fēng)。
要知道這些溢美之詞,可都是觀主老人家你喝高了,對山中好友胡亂吹噓的,春暉她恩師素來為人謹(jǐn)慎,哪敢如此自夸。
自家觀主祖師這番好心替自家晚輩揚名的吹噓,當(dāng)時春暉的恩師聽說后,汗都流下來了。
果然在那之后的修行路上,師尊每次出門遠(yuǎn)游,都會磕磕絆絆,有小道消息說,白玉京三掌教陸沉,說定要與春暉師尊請教請教,所以專門請人蹲守道觀地界,只要春暉的這位傳道人出門,就肯定會在遠(yuǎn)游路上,鬧點不大不小的幺蛾子。
春暉恩師,尤其精通占夢。修道之地,懸掛一幅畫卷,上邊書寫的內(nèi)容,寫那帝王君主、諸侯士大夫和庶人的各自惡夢,她聽師父說出自浩然天下一個叫賈生的讀書人,春暉很小就看過,也沒覺得有多大學(xué)問,不知為何師父卻很看重。春暉只覺得其中天子夢惡則修道、大夫夢惡則修官,其實與青冥天下的風(fēng)土人情挺契合的。
一個嗓音竟是直接打破道觀數(shù)座山水禁制,在所有人心湖間激起漣漪,孫觀主在不在,無所謂,我是來找柳七曹組的。
孫道長嗤笑一聲,真不把第五人當(dāng)回事是吧。
但是柳七卻婉拒了孫道長和蘇子的同行出門,只是與好友曹組告辭離開,去見那位歲除宮宮主。
吳霜降是中年男子面容,相貌平平,但是在上五境修士眼中,這位宮主氣象外顯,身后一尊等人高的法相,身形縹緲,與真身大致重疊,小有偏差,更顯異象,法相不見真容,赤天衣,紫結(jié)巾,立于云霧中。
吳霜降顯然是一只腳踏入傳說中十四境、卻又未真正躋身此境的獨有異象。
按照常理,吳霜降這會兒是不該離開歲除宮的,可既然吳霜降還是來了,就絕對不是小事了。
吳霜降這一生的修道歷程,充滿了傳奇色彩。
所以年輕候補十人當(dāng)中,那個同樣姓吳的幸運兒,才會沾光,有了個大小吳的美譽。
吳霜降開門見山道:我要借那半部姻緣簿子一用。
他已經(jīng)知曉道侶的隱匿之地,半靠自己的演化推衍,半靠倒懸山鸛雀客棧帶來的那個消息。
她既是道侶吳霜降故意為之的心魔衍生,又是一頭被吳霜降遠(yuǎn)游天外天,親手拘押在心湖中的化外天魔,吳霜降以此大逆不道的無上神通,硬生生將道侶活在自己心中。
但是在吳霜降一次閉生死關(guān)、試圖破境的關(guān)鍵時刻,她籌劃多年,終于找到一個機(jī)會,乘隙而逃。
最終藏匿在大玄都觀一位道人袖中,一起去往浩然天下。
所以吳霜降對大玄都觀的觀感好壞,可想而知。
老觀主在吳霜降這邊束手束腳,未嘗沒有心虛的成分。至于都忘記了借沒借過的一方硯臺,那也叫事嗎吳宮主財大氣粗,歲除宮坐擁一座大洞天,手握兩座福地,缺這玩意兒
一旁陸沉舉起雙手,今日事,與我無關(guān),更不摻和。
他跟吳霜降是好友,與柳七郎也相熟,陸沉一些個亂點鴛鴦譜的本事,還是與曹元寵學(xué)的。
柳七搖頭道:吳宮主應(yīng)當(dāng)知曉真相,何必強人所難。
因為一旦答應(yīng)下來,就等于曹組會淪為歲除宮的階下囚。
柳七,是貨真價實的飛升境。
摯友曹組卻不然。是一位大道原本已經(jīng)腐朽命不久矣的偽飛升,曹組在遠(yuǎn)游之前,真實境界,其實始終停滯玉璞境,甚至都不是仙人境。得到半部姻緣簿子的柳七,就贈送了那半部簿子給與之大道契合的摯友,曹組因為成功煉化了姻緣簿子的緣故,躋身仙人,真身才能夠被柳七收入袖中,以假象之姿飛升,柳七破開天幕,曹組尾隨其后,聯(lián)袂飛升至青冥天下。不但如此,那座詞牌福地,更是柳七為好友量身打造的一處修道之地,為的就是讓曹組借助文運,能夠躋身飛升境。但是柳七的打架本事,在幾座天下的飛升境修士當(dāng)中,半點不低,甚至可以說相當(dāng)之高。
畢竟是歷史上首位真正參透留人境所有玄妙的修士,只是世人更多看重柳七郎的才情和詞章。
如果柳七能夠自己煉化那半部姻緣簿子,說不得如今數(shù)座天下就要多出一位十四境了。
十四境合道大不易,蘇子就因為早有白仙在前頭,便就此大道斷絕,最終止步飛升境,只是蘇子生性豁達(dá),看得開而已。
吳霜降說道:說了是‘借’。我不是某人,喜歡有借無還。
今天一個不小心,明天一個不認(rèn)賬,后天就要倒打一耙,罵人栽贓潑臟水。
早年吳霜降與那孫觀主有過一番坦誠相對的語,老道長憤懣不已,在歲除宮跳腳說我是那種人嗎好歹是一觀之主,小有道法,薄有名聲,你別冤枉我,我這個人吃得打,唯獨最受不得丁點兒委屈……
吳霜降說你當(dāng)然是。
所以雙方去天外天狠狠打了一架,導(dǎo)致外界眾說紛紜,好事者都扯到了大道之爭,其實緣由沒那么復(fù)雜。
柳七還是搖頭,我與元寵一起來此,當(dāng)然要一同返鄉(xiāng)。
吳霜降臉色淡漠,你們來,沒問過我。你們走,就得問我了。剛好趁此機(jī)會,將禮數(shù)補上一補。若是打爛了大玄都觀的瓶瓶罐罐,我來賠就是了。
柳七笑道:宮主既然癡情至此,這半部姻緣簿子,我看根本就不需要。
吳霜降說道:你說了不算。
曹組突然說道:我留下就是了。
陸沉在一旁小聲感慨道:世俗之君子,豈不悲哉。
門口那邊,孫道長剛露面現(xiàn)身,身邊跟著個本該在白玉京神霄城練劍的董畫符,老觀主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吳霜降,抖摟威風(fēng)去別處,別在我家門口咋咋呼呼,不打一場不行了,剛好陸沉在這邊,這家伙本該坐鎮(zhèn)天外天,都不用他和吳霜降如何破開天幕,可以省去些氣力。
不曾想那陸沉抬起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丟了一幅卷軸到道觀高墻內(nèi),丟完后,撒腿就跑,不忘扭頭喊道:董黑炭,記得早些回家哈?;仡^小道得空了,教你畫符。
董畫符說道:不學(xué)。
陸沉已經(jīng)消失無蹤。
孫道長擺擺手,示意身旁春暉不用緊張,那陸沉沒耍什么花樣。
老道人將卷軸從院墻那邊取回,打開繩結(jié),畫卷自行鋪展開來。
老觀主笑罵一句。
是一幅那陸沉不知道從哪里叼來的《螺殼作法圖》。
董畫符伸長脖子一看,款識文字挺多,念道:世上一種藐小之人處以小范圍,竟在螺螄殼內(nèi)大作其水陸道場,又有大廚房搬出豐盛筵席,主人與賓客橫七豎八,旁觀者亦沾沾自得也……
一個虎頭帽孩子站在門檻里邊,只是看著那個吳霜降。
吳霜降與之對視,突然灑然一笑,若是白也將來愿意陪我走一趟浩然天下,今天半部姻緣簿子的去留,我都隨意,等得起。
白也點頭道:隨意。
吳霜降自自語道:不知道她為何偏偏喜歡白也詩篇,真有那么好嗎我不覺得。
一位芒鞋竹杖的大髯文士笑道:我們喜歡的未必就真好,不喜歡的未必就一定不好,吳宮主以為然
吳霜降變了神色,不再劍拔弩張,笑道:與她不一樣,我由衷喜歡蘇子詞篇多年矣。
蘇子大笑點頭道:那是真的好。
孫道長低聲道:白也,先前曹元寵仰慕你,這會兒吳宮主仰慕蘇子,怎么我覺得你輸了半籌畢竟吳宮主境界高些。
白也只是徑直轉(zhuǎn)身走回修道之地。
吳霜降則陪著蘇子三人,一起悠悠然遠(yuǎn)游天幕。
蘇子收起侍女點酥和書童琢玉,柳七則讓好友曹組干脆去往袖里乾坤,明顯依舊信不過這位吳宮主。
在草堂外的池塘邊。
白也與老觀主緩緩而行。
白也說道:其實觀主不用這么麻煩。
那座圍有桃林的池塘,以及遠(yuǎn)處好似一座園林假山的小山頭,其實都是孫道長施展神通后的袖珍山河,水極深,山極高,而且一把極好長劍顯化而生的白鹿,就始終守在崖畔,白鹿身上掛著一件青色法袍,池塘名為桃花潭,長劍銘文白鹿,法袍名為青崖。
好像一切就只為了那句詩文,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老觀主說道:天地何其大,修道歲月何其久,能讓貧道敬重之人,已然不多。若說還要如吳霜降、曹元寵這般的‘仰慕’某人,又能有幾人白也,你不用想太多,喜歡的就拿走,不喜歡的就擱放,反正貧道只是私心作祟,想讓這人間更美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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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意外,阮秀今天帶著董谷,徐小橋和謝靈,一起離開龍泉劍宗祖山,來到龍須河畔的鐵匠鋪子。
見過了劉羨陽,在這之后,董谷和徐小橋會立即去往牛角山渡口,乘坐長春宮渡船,再重返大驪京畿舊山岳地界,謝靈則需要去找自家老祖,北俱蘆洲的道家天君謝實。
因為先前師父阮邛在飯桌上,云淡風(fēng)輕提了一嘴,大驪已經(jīng)著手準(zhǔn)備幫助龍泉劍宗設(shè)立下宗。
這比起正陽山、清風(fēng)城依舊還是宗門候補,至今尚未真正落地生根,龍泉劍宗確實可謂大驪宋氏當(dāng)之無愧的心頭好。
董谷和徐小橋、謝靈一起御風(fēng)落地,但是阮秀卻沒有露面,董谷說師姐在石崖那邊散心,等會兒再散步過來。
在規(guī)矩森嚴(yán)的宗門譜牒上,董谷是阮邛的開山大弟子,不知為何,阮秀的名字,始終沒有載入其中,但是龍泉劍宗嫡傳和再傳弟子,都習(xí)慣將阮秀視為大師姐,當(dāng)然那個謝靈,喜歡稱呼她為秀秀姐。所以這次開辟下宗,董谷三個,都覺得師父是要讓師姐擔(dān)任下宗宗主。
劉羨陽坐在竹椅上,正在翻看一份山水邸報,看得劉羨陽揪心。所以董谷幾個到了鋪子后,劉羨陽頭也不抬,就只是招招手,示意他們隨便坐,反正都是自家地盤。董谷三人也沒覺得有什么,就劉羨陽這種都敢跟師父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性子,若是對他們殷勤客氣了,肯定就是這家伙憋著壞。
徐小橋瞥了眼劉羨陽手中邸報,忍著笑。
董谷以心聲與師弟謝靈提醒道:你悠著點,羨陽等會兒肯定要拿你開刀。
說來就來,劉羨陽抬起頭,望向那個小模樣還挺水靈的謝師弟,眼巴巴問道:你給了多少錢
謝靈愣了一下。
徐小橋解釋道:是問給了山上邸報多少神仙錢,才能躋身榜單,劉師弟好去送錢。
謝靈笑著沒說話,坐在竹椅上,雙手輕放膝蓋,豐神玉朗,神仙姿容。
在驪珠洞天,小鎮(zhèn)土生土長的年輕人,多有好相貌。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除了桃葉巷謝靈,督造官署出身的大瀆廟祝林守一,年輕候補十人的杏花巷馬苦玄,都是出了名的皮囊出彩,還有歸鄉(xiāng)一趟卻又離鄉(xiāng)遠(yuǎn)游的泥瓶巷顧璨。
當(dāng)然還有如今成為藩王宋睦的宋集薪,以及福祿街大門戶的讀書人趙繇,都是在少年時就已經(jīng)極為英俊。
近期寶瓶洲跟風(fēng),山上評選出了自家的年輕十人,年齡必須是四十歲以下,龍泉劍宗嫡傳劍修謝靈,就得以躋身其中。
劉羨陽又低下頭,眼神呆滯,猶不死心,翻來覆去看那山水邸報,最終也沒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對此罵了一句娘,因為他今年剛好四十一歲。
劉羨陽比陳平安大兩歲。年少時與人報年齡,喜歡說虛歲。好像年紀(jì)一大,就不再提虛歲,喜歡只講周歲了。
劉羨陽倒不是有些在意虛名,而是……很在意。
老子辛辛苦苦憑真本事掙來的修為境界,你們這些睜眼瞎,憑啥計較這一兩歲的小事先前數(shù)座天下的年輕十人和候補十人兩份邸報,都有那第十一人,加上一個劉大爺,不過就是幾筆的事情,你們會掉錢啊還是咋的。
不過就阮師傅那脾氣,就算劉羨陽符合年齡,估計也會難得拿出大驪王朝首席供奉的身份,幫著壓下。
真會如此,劉羨陽倒是真不介意半點,阮師傅別的不說,做人這一塊,真挑不出啥不好的。
畢竟劉羨陽所練劍術(shù),太過古怪。按照阮邛的說法,在躋身上五境之前,你劉羨陽別著急出名,反正早晚都有,晚福更好。
說來奇怪,阮邛雖然既有風(fēng)雪廟這個娘家靠山,又以兵家圣人身份,擔(dān)任大驪宋氏供奉的頭把交椅,可事實上阮邛就一直只是玉璞境,當(dāng)年大驪鐵騎南下之前,倒沒什么,如今寶瓶洲高人隱士、山巔大佬,水落石出,層出不窮,卻依舊幾乎無人質(zhì)疑阮邛的首席供奉頭銜,大驪兩任皇帝,國師崔瀺,上柱國和巡狩使在內(nèi)的文武重臣,對此都極其默契,沒有任何異議。
山君魏檗,披云山林鹿書院幾位正副山長,尤其是陳平安的那座山頭,落魄山上下,從老廚子到裴錢,更是誰都見到阮邛都客客氣氣的,而且絕不敷衍。尤其是那個陳靈均,每次見著了阮邛就跟老鼠見貓差不多。
劉羨陽收起邸報,轉(zhuǎn)頭望向那個謝靈,一本正經(jīng)感慨道:謝靈,你是劍修,快劍好練慢劍難,以后一定要多堅持啊。
謝靈點點頭,深以為然。
董谷和徐小橋,先看了一眼笑容玩味的劉羨陽,師兄妹兩個,再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劉羨陽看著徐小橋,笑嘻嘻問道:徐師姐想啥呢
右手無大拇指的女子笑道:與劉師弟想法相反吧。
劉羨陽嘆了口氣,懶洋洋背靠椅子。
清風(fēng)城許氏,早年從杏花巷馬家手中,買下了一座龍窯窯口。
而那個與一位瓊枝峰仙子結(jié)為神仙道侶的盧正醇,前些時候還故意衣錦還鄉(xiāng)了一趟。
連那宋搬柴都成了大驪藩王,找誰說理去。
阮秀離開石崖,走過石拱橋,在河畔那邊緩步走來,謝靈立即起身,去與阮秀閑聊了幾句,才遠(yuǎn)離幾步,御風(fēng)遠(yuǎn)游。
秀秀姐在來時路上,私底下傳授了一門好像全然沒有跟腳的劍術(shù)給他,讓謝靈十分開懷。
秀秀姐雖然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guān)心,可好像對自己,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事實上,阮秀早就教了董谷一門遠(yuǎn)古妖族煉體法門,更教了徐小橋一種敕神術(shù)和一道煉劍心訣。
至于謝靈這邊,阮秀只是在御風(fēng)途中,無意間想起此事,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太偏心,才隨便給了這個心比天高的師弟一門劍術(shù),品秩不高,只不過相對適合謝靈的修行。
董谷和徐小橋也同時告辭離去。
阮秀沒坐在那幾條竹椅上,而是從屋子里邊搬了條凳子落座,輕聲道:恭喜躋身元嬰境。
劉羨陽撓撓頭,沒頭沒腦的,破境沒道理。
阮秀其實知道真相,是那位齊先生的關(guān)系,卻沒有與劉羨陽說破。
劉羨陽遞過一把瓜子,阮秀搖搖頭。
劉羨陽自顧自嗑瓜子,沒來由隨口說道:如果光陰長河可以倒流的話,秀秀姑娘重新走一遍驪珠洞天,是不是會過得更開心些。
阮秀想了想,答道:不能作此想。
青衣女子,還是扎了一根馬尾辮。
這么多年來,偶爾會扎成麻花辮,反正大體上都是變化不大的。
劉羨陽點點頭。
阮秀說道:其實抓魚沒那么難。
劉羨陽笑道:對我們來說,小時候會比較難,大了后,也還好,我跟陳平安,還有小鼻涕蟲,其實水性都不差。
劉羨陽突然說道:當(dāng)年被誤認(rèn)為是督造官私生子的宋搬柴,宋集薪這個名字,好像是宋煜章幫忙取的
阮秀搖搖頭,不清楚。
從來不感興趣。
劉羨陽用腳尖在地上寫了個帝字,再寫了個薪字,然后自顧自說道:在南婆娑洲求學(xué)的那些年里,我喜歡跟一個同樣是外鄉(xiāng)人的許夫子問東問西,那位許夫子比較擅長解字,只要帶酒去請教,就肯定知無不無不盡,所以我跟著學(xué)了些皮毛。當(dāng)時我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敢問,鬧著玩,就讓神神道道的許夫子解字算命,我的,陳平安的,宋集薪的,不曾想許夫子就順藤摸瓜,說了一大通,當(dāng)時聽得我一知半解,就沒當(dāng)真,也沒多想。
比如帝若只以象形字去解,就會讓后世人如墜云霧,所以那位許夫子就另辟蹊徑,先以手指蘸酒水,在桌上先寫帚字,將其解意為捆束的柴薪,最終再往祭祀一事上去靠攏,還與劉羨陽說了那鑄煉陽燧一事。許夫子學(xué)問極大,涉獵極多,其中又有談及論衡篇,說那柴垛集聚,若是再有一把陽燧古鏡,借此與天取火,便是遠(yuǎn)古時代,人族在統(tǒng)祭天上諸神時,此為最高規(guī)格的祭祀之一。
于五月丙午日中之時,天下長日之至,陽氣極盛之時,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
許夫子當(dāng)時與劉羨陽笑,說自己有兩位好友,一個姓王,一個姓鄭,對此都有注疏,幾個人各執(zhí)己見,早些年還吵得厲害,只是后來都被列為禁書,流傳不多。
許夫子最后說這些老黃歷,只是讀書人閑來無事的紙上學(xué)問事了。
劉羨陽心中嘆息一聲。
五月初五。劉羨陽,宋集薪。
劉羨陽轉(zhuǎn)頭說道:與秀秀姑娘是好朋友,有些話我就不多說了。不然陰陽怪氣的,我自己都討厭。
阮秀搖搖頭,其實沒關(guān)系,既然是朋友,多說些也無法。
劉羨陽沉默起來,有些懷念當(dāng)年的光景了。
阮秀坐了片刻,起身離去。
重新走到那座曾經(jīng)懸掛老劍條的石拱橋,阮秀坐在石橋上。
腳下就是潺潺而流的龍須河。
遠(yuǎn)古天下,人族螻蟻,其實人人皆在光陰長河當(dāng)中,多少小魚碧水中。
對于阮秀而,確實抓魚不難。動輒烹海煮湖,煉殺萬物。當(dāng)年水火之爭,是以李柳落敗告終。
所以之前李柳去神秀山見阮秀,雙方此生唯一一次閑聊,其實都不算和氣。阮秀還說過李柳不會做人。
阮秀沉默許久,突然抬頭望向天幕,神色淡然,好久不見,持劍者。
她與生而知之的李柳不同,以后只會更加不同。
阮秀輕輕抖了抖手腕,盤踞有一條酣眠火龍。
于五月初五,選江心煉鏡陽燧,以取天火,大煉五行,照徹天下。
巡夜打更,是為了告誡人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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