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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四章 辛苦最憐天上月

在今年的二月二。

位于桐葉洲中部,這個名叫云巖國的小國,召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祖師堂議事。

即便是放眼一洲之地,遍觀桐葉洲山上歷史,這場議事的聲勢浩大,前所未有。

云巖國不是哪個大王朝的藩屬國,盆地形勢,版圖興許還不如大泉王朝一個州大,故而一直被稱為手掌之地。

既是醋都,又產(chǎn)好墨,國境內(nèi)沒有仙府門派,只有些不成氣候的江湖勢力。只說京城外一座勉強(qiáng)可以稱之為仙家渡口的魚鱗渡,還是為了這場議事,云巖秦氏朝廷臨時籌建而起的,正因為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舉動,落在真正的山上仙師眼中,從渡口到京城,各色風(fēng)貌,反而處處透著一股窮酸氣。

如貧家婦,耗竭錢囊,對鏡梳妝,涂抹脂粉一番,與登門貴客作強(qiáng)顏歡笑狀。

至今不過月余光陰,就已經(jīng)陸續(xù)召開了足足三場議事。

夜幕中,在這魚鱗渡,??恐凰殷w型巨大的渡船,堪稱龐然大物,附近的那些山上渡船,有意無意與之拉開距離。

有一位身穿雪白法袍的神仙中人,獨自坐在船欄桿上,默默喝酒,如飲鄉(xiāng)愁。

曹晴朗剛剛在屋內(nèi)看完書,走來甲板這邊散心,見著了那位米大劍仙,輕聲打招呼道:米首席。

米?;剡^神,笑著轉(zhuǎn)頭,又從袖中摸出一壺酒,是京城這邊的特產(chǎn),好像名叫薏酒,就是滋味淡了點,將就著喝。

其實早年在家鄉(xiāng)那邊,通過倒懸山進(jìn)入劍氣長城的仙家酒釀,往往極其昂貴,價格數(shù)倍于浩然,而那會兒米裕對于酒水,一向是很挑剔的。

等到了浩然天下,米裕反而什么酒水都能喝,市井酒水和村野土釀也能喝得痛快。

曹晴朗接過酒壺,點頭道:書上記載,此地薏酒,用薏苡實釀造,價廉物美,酒味淡而有風(fēng)致,然不足快酒人之吸也。

米裕笑道:不愧是隱官大人的得意學(xué)生,學(xué)問就是駁雜,什么都懂。

曹晴朗微笑道:趕巧,剛剛從一本文人筆記上邊看來的內(nèi)容,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的熱乎學(xué)問。

云巖國,自古就是書香之地,這邊的讀書人,無論是官宦世族,還是一般的有錢人家,都會在孩子剛能識文斷字的時候,就丟給他們幾本類似某某全書總目提要的書籍,如此一來,稚童雖然年歲尚幼,卻對何為著作、何謂好書,有了個模糊的概念,蒙童憑此印象,以后的求學(xué)生涯,先明書目再讀書,精益求精,事半功倍。

因此云巖國歷史上,名臣名將、仙師宗師等,都不值一提,卻涌現(xiàn)出不少名氣不小的訓(xùn)詁、目錄學(xué)大家。

米裕好奇問道:當(dāng)隱官大人的學(xué)生,會不會有壓力

曹晴朗說道:我其實還好,可能裴錢想得比較多一點。

云巖國京城內(nèi),連座像樣的仙家客棧都沒有,所以參與議事的各路仙師,都是住在朝廷安排的官邸,甚至還有借住在將相公卿那些私人府邸之內(nèi)的,禮部和鴻臚寺官員,先前光是為此事就忙碌得焦頭爛額,不過總算是勉強(qiáng)應(yīng)付過去,不曾鬧出什么笑話或是雞飛狗跳的糗事。

雖然只是下榻于一座鴻臚寺名下的公館,只不過別有洞天,內(nèi)有乾坤,原來劉幽州在一間屋內(nèi),從眾多咫尺物當(dāng)中,眾多方便隨身攜帶的各色玲瓏道場當(dāng)中,挑選出一只相對順眼的螺螄殼,安置在屋內(nèi),進(jìn)了門,就是瓊樓玉宇,鳥語花香。

在衣食住行這一塊,劉幽州從不虧待自己,只不過他既能講究,也能將就,山珍海味,自然吃得慣,蒼蠅館子和路邊攤子,也能吃得特別開心。

這次到了云巖國京城,不到半個月,劉幽州就陪著柳歲余一起吃過了十幾家大酒樓、小館子。

道場廳堂內(nèi),柳歲余癱靠在一張?zhí)珟熞紊?伸長雙腿,笑道:可惜沒能見到那位姚氏皇帝,也沒能瞧見那個黃衣蕓。

一位大泉王朝的女帝,一個蒲山葉氏家主和止境武夫,都是桐葉洲極有名氣的大美人。

漂亮女子,總會好奇其她好看女子的容貌,真正近距離瞧見了才甘心,然后心里嘀咕幾句,類似湊合,還行吧,不過如此……

她看著門外,劉幽州這個臭小子是真有錢啊,只說院內(nèi)便有一棵相傳是早年韋赦手植的紫藤,狀如臥虬,移栽至此。

問題是光是為了養(yǎng)活這么一棵紫藤,這處也無人常駐其中的道場,就必須有專人養(yǎng)護(hù)紫藤在內(nèi)的奇珍花木、神異飛禽。

這就又是一大筆神仙錢費用了。

其實劉幽州模樣不錯,品行也好,要不是她實在沒有老牛吃嫩草的癖好,還真就嫁了。

屋內(nèi)除了柳歲余這位皚皚洲最有希望躋身止境的女子宗師,還有一位同樣是九境武夫的女子,不過比柳歲余更年輕,她是前不久才來的桐葉洲,作為中土神洲郁氏話事人的郁狷夫。

她在蠻荒天下那邊受了傷,不輕,這會兒還顯得臉色慘白。

柳歲余也沒有細(xì)問緣由,只知道是郁狷夫是與曹慈在內(nèi)一撥人,跟一幫同樣年紀(jì)不大卻手段不低的蠻荒崽子,打了一場互毆的群架,只能說是慘勝。

郁狷夫說道:聽說葉蕓蕓已經(jīng)是止境歸真一層了。

柳歲余雙手十指交錯,高高舉起,挺起胸脯,做了個舒展動作,手指關(guān)節(jié)嘎吱作響,笑呵呵道:她還是一位玉璞境的仙子嘛,我們都是純粹武夫,跟人家怎么比,羨慕不來的。

郁狷夫笑了笑,確實,練氣士若能兼修武學(xué),只說陽壽一事,確實比較占便宜。

劉幽州對這種話里有話的女子江湖黑話,是從不搭腔的,否則很容易落個里外不是人的下場,不如保持沉默。

柳歲余轉(zhuǎn)頭望向劉幽州,劉公子,拜你所賜,多少仙子主動要求住在這里,不然就是變著法子找理由登門就說隔壁那幾位,白天不是撫琴就是下棋,大晚上還蕩秋千咯咯笑,你說說看,她們到底圖個什么

劉幽州笑了笑,柳姨,仙子們在修道之余,多才多藝,也是錦上添花的好事。

郁狷夫打算返回住處,柳歲余突然說道:郁妹子,你知不知,咱們劉大公子其實心有所屬了。

劉幽州漲紅了臉,趕緊擺手,見不管用,再雙手抱拳搖晃,與柳姨求饒。

郁狷夫起身笑道:反正不是我。

柳歲余說道:跟你還有那么點關(guān)系。

郁狷夫好奇道:怎么說

莫非劉幽州這廝,瞧上了某位郁氏女子

劉幽州咳嗽幾聲,一只手偷偷打手勢,暗示柳姨,封口費,好商量!

柳歲余瞥了眼,劉大公子恁小氣,打發(fā)乞丐呢。

劉幽州見機(jī)不妙,趕緊變換手勢,直接將價格翻了一番。

柳歲余這才改口道:其實也沒什么關(guān)系,彎來拐去沒啥意思,不說也罷。

郁狷夫想了想,疑惑道:不會是裴錢吧

柳歲余放聲大笑,可不是我說的,錢得照付。

劉幽州嘆了口氣,學(xué)柳姨癱靠著椅背,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生無可戀的模樣。

郁狷夫眼神憐憫看了眼劉幽州,忍住笑,你怎么想的,會喜歡裴錢

劉幽州心虛,故作鎮(zhèn)定說道:也沒喜歡啊。

郁狷夫笑道:跟我犟有個屁用,瞧你這傻了吧唧的慫樣,就只差沒把喜歡兩個字刻在額頭上了。

因為她跟劉幽州很早就認(rèn)識的緣故,平時說話也沒什么忌諱。

當(dāng)年在一處金甲洲古戰(zhàn)場遺址

劉幽州親眼見過她和曹慈的多場問拳。

如今不管是浩然天下,還是蠻荒天下,武夫各境的最強(qiáng)二字,含金量都要更高了,當(dāng)然獲得的武運饋贈也更多。

郁狷夫在還是少女時,就曾經(jīng)問過自家老祖和前輩周神芝,一個極少有人在意的問題。

倒懸山有座大門,銜接浩然天下和劍氣長城,而劍氣長城又與蠻荒天下接壤。這算不算兩座天下被一線牽引在一起了

就像北俱蘆洲,有條東西向擁有兩個入??诘呐f濟(jì)瀆,至少在版圖上,等于將北俱蘆洲一分為二了,不也還是一個北俱蘆洲

為何兩座天下,萬年以來,始終是各算各的最強(qiáng)武夫

而周前輩和郁泮水,當(dāng)年都無法給出確定答案。

因為極其寵溺郁狷夫的緣故,周神芝這位昔年中土神洲十人之一的大劍仙,還曾專程與文廟一位關(guān)系好的副教主請教此事,但是被那位夫子用了個涉及正統(tǒng)的儒家說法給糊弄過去了,而且對方是那種說得認(rèn)真、但是滿臉我就是在胡說八道,誰信誰傻子的玩味表情。

所以周神芝在郁狷夫這邊,也只是照搬那套措辭,與她大致聊了些名不與、實與的玄乎理由,最后老劍仙不得不加了一句,聽聽就算,作不得準(zhǔn)。

在那之后,是郁泮水某次突然主動找到郁狷夫,說有個猜測,跟一位山上要好朋友打聽來的,但是無法確定真假。

答案只有八個字,分流截留,強(qiáng)行收租。

雖然老祖郁泮水沒有說那個山上朋友是誰,不過郁狷夫猜測多半是那頭繡虎了,畢竟只有崔瀺,才能讓老祖流露出那種復(fù)雜表情,那是一種很矛盾的心態(tài),就像腦門上刻了一句話,老子是倒了多大霉,才有幸認(rèn)識繡虎

這就是郁狷夫當(dāng)初去往劍氣長城的另外一個隱藏原因。

老祖的那個答案,還是過于模糊了。

郁狷夫到了劍氣長城之后,曾經(jīng)私底下拜訪那棟茅屋,壯起膽子,與那位老大劍仙,詢問此事的根源。

老大劍仙倒是沒有嫌她不知天高地厚,卻也沒有給出確切答案,只是笑呵呵與這個小姑娘說了兩句話。

在你之前,曹慈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他憑自己的本事,得到了答案。

同樣的考驗,雖說你當(dāng)下境界更高,曹慈早年做得到的事情,你卻絕對做不到,那就換個簡單點的考驗,只需要問拳贏過那個姓陳的小子。

于是后來就了郁狷夫跟二掌柜的那兩場問拳。

然后晏家鋪子就又有了一方印章,底款三字,雁撞墻。

郁狷夫總覺得那個家伙是在調(diào)侃和影射自己。

雖然在金甲洲戰(zhàn)場,裴錢信誓旦旦保證,說她師父絕對不是那種喜歡含沙射影的人!

柳歲余站起身,調(diào)侃道:劉公子,郁狷夫與裴錢,關(guān)系好得很,屬于那種無話不說的閨閣好友,你若是能夠說服郁狷夫幫你當(dāng)說客,我看有戲,至少八字有一撇。

劉幽州臉皮薄,滿臉無奈神色,只求這位柳姨千萬千萬別往外說這個,本就是沒影的事,若是被她那么渲染一通,他可就百口莫辯了,這次魚龍混雜的祖師堂議事,青萍劍宗那邊可是來了不少人。

郁狷夫沒當(dāng)真,她相信劉幽州也沒有這個狗膽。

柳歲余一走,為了緩解尷尬氛圍,劉幽州大不慚道:郁狷夫,我最近繪畫功力暴漲,說句不夸張的,距離出神入化的境界,不遠(yuǎn)了。走,帶你看一幅筆墨酣暢淋漓的得意作品,

其實劉幽州從來不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反而很喜歡當(dāng)那綠葉襯托紅花,唯獨在繪畫這件事上,有種謎一樣的自信。

郁狷夫猶豫了一下,想起某件密事,說道:看過畫,與你說個事。

劉幽州好奇問道:什么事,直接說便是了,事先說好,除了借錢一事,我就幫不上什么忙了。

皚皚洲劉公子就是這么直截了當(dāng),這么有自知之明。除了有錢,以及擅長繪畫,我這個人就沒什么優(yōu)點了。

郁狷夫說道:顧璨讓我?guī)兔ι泳湓捊o你,他需要跟你做筆買賣。

劉幽州疑惑道:顧璨他總不至于缺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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