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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小說網(wǎng) > 劍來陳平安 > 第696章 角落里的那個孩子

第696章 角落里的那個孩子

她嘆息一聲,為何一定要為別人而活。

習武練拳一事,崔誠對陳平安影響之大,無法想象。

方才那句話,顯然有一半,陳平安是在與已逝之人崔誠,重重許諾,生死有別,依舊遙遙呼應。

陳平安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一直在為自己而活,只是走在路上,會有牽掛,我得讓一些敬重之人,長久活在心中。人間記不住,我來記住,如果有那機會,我還要讓人重新記起。

她陷入沉思,記起了一些極其遙遠的往事。

陳平安走出一段路后,便轉身重新走一遍。

她也跟著再走一遍回頭路。

這就是陳平安追求的無錯,免得劍靈在光陰長河行走范圍太大,出現(xiàn)萬一。

世間意外太多,無力阻攔,來則來矣。

但是最少在我陳平安這邊,不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橫生枝節(jié)太多。

最知我者,齊先生,因我而死。

他們坐在城頭之上,一如當年,雙方坐在金色拱橋上。

陳平安問道:是要走了嗎

她說道:可以不走,不過在倒懸山苦等的老秀才,可能就要去文廟請罪了。

陳平安說道:短暫離別,不算什么,但是千萬不要一去不回,我可能依舊扛得住,可終究會很難受,難受又不能說什么,只能更難受。

她笑著說道:我與主人,生死與共萬萬年。

陳平安轉過身,伸出手掌。

她抬起手,不是輕輕擊掌,而是握住陳平安的手,輕輕搖晃,這是第二個約定了。

陳平安笑著點頭,說到的,都會做到。

她收回手,雙手輕輕拍打膝蓋,遠望那座大地貧瘠的蠻荒天下,冷笑道:好像還有幾位老不死的故人。

陳平安說道:那我多加小心。

她說道:如果我現(xiàn)身,這些鬼鬼祟祟的遠古存在,就不敢殺你,最多就是讓你長生橋斷去,重新來過,逼著主人與我走上一條老路。

陳平安搖頭道:不管今后我會怎么想,會不會改變主意,只說當下,我打死不走。

她笑道:知道啦。

陳平安突然笑問道:知道我最厲害的地方是什么嗎

她想了想,敢做取舍。

就比如當年在老秀才的山河畫卷當中,向穗山遞出一劍后,在她和寧姚之間,陳平安就做了取舍。

若是錯了,其實就沒有之后的事情了。

一個諂媚于所謂的強者與權勢之人,根本不配替她向天地出劍。

人間萬年之后,多少人的膝蓋是軟的,脊梁是彎的不計其數(shù)。這些人,真該看一看萬年之前的人族先賢,是如何在苦難之中,披荊斬棘,仗劍登高,只求一死,為后世開道。

只不過最終這撥人慷慨死后,那種與神性大為不同的人性之光輝,也開始出現(xiàn)了變化,或者說被掩蓋,當年神祇造就出來的傀儡螻蟻們,之所以是螻蟻,便在于存在著先天劣性,不單單是人族壽命短暫那么簡單,正因為如此,最初才會被高高在天的神靈,視為萬年不移的腳下螻蟻,只能為眾多神靈源源不斷提供香火,予取予奪,除此之外,性命與草芥無異。那會兒,俯瞰大地的一尊尊金身神祇,其實有一些存在,察覺到了人間變故,只是憑借人間香火凝聚淬煉金身一事,涉及神靈長生根本,并且收益之大,無法想象,簡直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口源泉,故而有一些神靈,是視而不見,有一些則是不以為然,根本不覺得碾死一群螻蟻,需要花費多少氣力。

可最終結局演變至此,當然還有一個個偶然的必然。例如水火之爭。

最大的例外,當然是她的上一任主人,以及其余幾尊神祇,愿意將一小撮人,視為真正的同道中人。

那是人間劍術與萬法的發(fā)軔。

陳平安搖搖頭,輕聲道:我心自由。

然后陳平安笑道:這種話,以前沒有與人說過,因為想都沒有想過。

她喃喃重復了那四個字。

我心自由。

陳平安又被老大劍仙丟回城池之內,納蘭夜行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門口,兩人一同走入寧府,納蘭夜行輕聲問道:是老大劍仙拉著過去

陳平安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納蘭夜行其實本來就談不上有多擔心,既然得知是老大劍仙所為,就更加放心。

不過陳平安以心聲說道:納蘭爺爺,與白嬤嬤說一聲,有事情要商量,就在芥子小天地那邊。

納蘭夜行神色凝重,與小姐議事

陳平安笑道:一起。

四人齊聚于演武場。

陳平安便將劍靈一事,大致說了一遍,只說現(xiàn)況大概,不涉及更多的淵源。

納蘭夜行與白煉霜兩位老人,仿佛聽天書一般,面面相覷。

仙劍孕育而生的真靈

是那傳說中的四把仙劍之一,萬年之前,就已是殺力最大的那把與老大劍仙陳清都算是舊識故友

寧姚還好,神色如常。

然后演武場這處芥子天地便起漣漪,走出一位一襲雪白衣裳的高大女子,站在陳平安身旁,環(huán)顧四周,最后望向寧姚。

寧姚一挑眉。

劍靈笑道:放心,我很快就走。

寧姚說道:你不走,又如何

劍靈凝視著寧姚的眉心處,微笑道:有點意思,配得上我家主人。

陳平安心知要糟,果不其然,寧姚冷笑道:沒有,便配不上嗎配不配得上,你說了又算嗎

納蘭夜行額頭都是汗水。

白煉霜更是身體緊繃,緊張萬分。

劍靈笑道:不算不算,行了吧。

寧姚呵呵一笑。

陳平安眼觀鼻鼻觀心,十八般武藝全無用武之地,這會兒多說一個字都是錯。

劍靈打了個哈欠,走了走了。

本就已經(jīng)飄渺不定的身形,逐漸消散。最終在陳清都的護送下,破開劍氣長城的天幕,到了浩然天下那邊,猶有老秀才幫忙掩蓋蹤跡,一同去往寶瓶洲。

遠行路上,老秀才笑瞇瞇問道:怎么樣

劍靈說道:也不算如何漂亮的女子啊。

老秀才輕輕搓手,神色尷尬道:哪里是說這個。

劍靈哦了一聲,你說陳清都啊,一別萬年,雙方敘舊,聊得挺好。

老秀才皺著臉,覺得這會兒時機不對,不該多問。

劍靈低頭看了眼那座倒懸山,隨口說道:陳清都答應多放行一人,總計三人,你在文廟那邊有個交代了。

老秀才惱火道:啥前輩的天大面子,才值一人!這陳清都是想造反嗎!不成體統(tǒng),放肆至極!

劍靈說道:我可以讓陳清都一人都不放行,這一來一回,那我的面子,算不算值四個人了

老秀才大義凌然道:豈可讓前輩再走一趟劍氣長城!三人就三人,陳清都不厚道,我輩讀書人,一身浩然氣,還是要講一講禮義廉恥的。

劍靈又一低頭,便是那條蛟龍溝,老秀才跟著瞥了眼,悻悻然道:只剩下些小魚小蝦,我看就算了吧。

在倒懸山、蛟龍溝與寶瓶洲一線之間,白虹與青煙一閃而逝,瞬間遠去千百里。

別說是劍仙御劍,哪怕是跨洲的傳訊飛劍,都無此驚人速度。

劍靈抬起一只手,手指微動。

老秀才伸長脖子瞧了眼,有些惴惴不安,試探性問道:這是作甚

劍靈淡然道:記賬。

老秀才小心翼翼問道:記賬記誰的賬,陸沉還是觀道觀那個臭牛鼻子老道

劍靈微笑道:記下你喊了幾聲前輩。

老秀才痛心疾首道:怎可如此,試想我年紀才多大,被多少老家伙一口一個喊我老秀才,我哪次在意了前輩是尊稱啊,老秀才與那酸秀才,都是戲稱,有幾人畢恭畢敬喊我文圣老爺?shù)?這份心焦,這份愁苦,我找誰說去……

劍靈收起手,看了眼腳下那座同時矗立有雨師正神第一尊、天庭南天門神將的海上宗門,問道:白澤如何選擇

老秀才笑道:做了個好選擇,想要等等看。

劍靈問道:這樁功德

老秀才搖頭道:不算。還怎么算,算誰頭上,人都沒了。

劍靈嗤笑道:讀書人算賬本事真不小。

老秀才點頭道:可不是,真心累。

劍靈轉過頭,不對。

老秀才悻悻然道:你能去往劍氣長城,風險太大,我倒是說可以拿性命擔保,文廟那邊賊他娘的雞賊,死活不答應啊。所以劃到我閉關弟子頭上的一部分功德,用掉啦。亞圣一脈,就沒幾個有豪杰氣的,摳摳搜搜,光是圣賢不豪杰,算什么真圣賢,如果我如今神像還在文廟陪著老頭子干瞪眼,早他娘給亞圣一脈好好講一講道理了。也怨我,當年風光的時候,三座學宮和所有書院,人人削尖了腦袋請我去講學,結果自己臉皮薄,瞎擺架子,到底是講得少了,不然當時就一門心思扛著小鋤頭去那些學宮、書院,如今小平安不是師兄勝似師兄的讀書人,肯定一大籮筐。

關于老秀才擅自用掉自己主人那樁功德一事,劍靈竟是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好像如此作為,才對她的胃口。

至于老秀才扯什么拿性命擔保,她都替身邊這個酸秀才臊得慌,好意思講這個,自己怎么個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他會不清楚浩然天下如今有誰能殺得了你至圣先師絕對不會出手,禮圣更是如此,亞圣只是與他文圣有大道之爭,不涉半點私人恩怨。

老秀才自顧自點頭道:不用白不用,早早用完更好,省得我那弟子知道了,反而糟心,有這份牽連,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事。我這一脈,真不是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個個心氣高學問好,品行過硬真豪杰,小平安這孩子走過三洲,游歷四方,偏偏一處書院都沒去,就知道對咱們儒家文廟、學宮與書院的態(tài)度如何了。心里邊憋著氣呢,我看很好,這樣才對。

劍靈笑道:崔瀺

老秀才一臉茫然道:我收過這位弟子嗎我記得自己只有徒孫崔東山啊。

劍靈說道:我倒是覺得崔瀺,最有前人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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