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堯?qū)⑦@個分析結(jié)果說出來后,幾人都沉默了很久。其實從結(jié)果上來看,這跟他們在青海地下城里根據(jù)江贏的信息得來的結(jié)論差不多,都是要將變異人和動物都消滅趕緊，才能夠降低寒武意識的危險評估值,但是,這兩個結(jié)論最大的不同是，一手導(dǎo)演這場災(zāi)難的，可能是他們的先祖，而不是寒武意識。

他們一直堅信這場災(zāi)難是因為寒武意識的蘇醒而爆發(fā)的，三年來,無論如何推翻自己的驗證,只有這點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可是現(xiàn)如今，連這點他們都要懷疑了，也許從頭到尾寒武意識都根本沒有蘇醒過，至少還沒有到時候，這場造成四十億人類死亡的曠世浩劫，有可能是人為的，或者說“神”為的，他們奉為神眾的遠古人類，那些登峰造極的變異人們，預(yù)料到了百萬年后人類將進化到寒武意識所不能容忍的地步，所以提前做好準備，以摧毀人類文明、犧牲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shù)人為代價，換取少數(shù)人類的存活，讓這個種族能夠延續(xù)下去，多么偉大，又多么殘忍。

他們這些繼承了遠古基因的變異人究竟算什么？遠古神眾把基因流傳下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傀儡玉喚醒這些基因，快速進化，利用他們對抗對普通人類構(gòu)成危險的變異動植物，然后，他們將跟著這些變異動植物一起走向進化的終極——毀滅，最后，人類文明倒退至，地球回到最原始的狀態(tài)，曾經(jīng)稱霸全球的人類，將和其他物種一樣，在食物鏈的輪回里辛苦掙扎求生，但是，只要這個計劃順利，人類這個種族將活下來，并且長長久久地延續(xù)下去，直到他們再一次進化到超過寒武意識的預(yù)警。

看上去似乎是皆大歡喜。

但是他們算什么？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變異人才是末世后時代的主角，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這點，無論是變異人還是普通人，這些擁有超人的體魄或者頭腦的變異人，在末世后時代風(fēng)光無限、萬人敬仰，享有最大的安全和最好的資源，普通人只能像螻蟻一樣活在他們的庇護下，在溫飽線上掙扎，誰會相信，誰能接受，他們其實根本不是主角，他們是犧牲品，他們只是向寒武意識獻祭的牛羊，被迫進化，被迫跟強大的變異動植物戰(zhàn)斗，最后，被迫毀滅，而真正的主角，真正能夠在末世后時代獲得自然的允許活下去的，其實是那些螻蟻一般弱小的普通人，他們抗?fàn)幜巳?，只不過是為了保護那些普通人免受變異動植物的迫害，直至他們跟變異動植物一起死光。

難怪，難怪所有變異人都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們是利用完后就要被拋棄的犧牲品，繁衍后代、傳遞種族香火的重任，將由普通人來承擔(dān)。

即使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種族的延續(xù)，可是誰能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誰愿意成為祭品？！

柳豐羽突然暴躁地一腳踹在墻上，“我-操他們的，別開玩笑了，你們是在說，這一切都不是寒武意識干的，寒武意識從頭到尾壓根兒就還沒醒，那破傀儡玉是遠古人留下來的，我們變成這樣是遠古人干的，他們在百萬年前就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就為了在寒武意識發(fā)動大清洗之前先把我們給解決了！”

叢夏用力抓著頭發(fā)，額上冷汗直冒。他感覺自己聽的是天方夜譚，這一切太令人恐懼了，不僅徹底顛覆了他們的想象，而且?guī)缀醢阉麄兺迫肓松顪Y，他們越是為了活下去而拼命進化，其實只是越把自己往地獄里送，他們進化的意義，就是拉高寒武意識對整個生物圈的平均值，然后再被砍掉……他們也是人類啊，為什么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末世之后火里來血里去的是他們，不停流血犧牲的是他們，把一切精力投入于抗?fàn)帍姶蟮淖儺惿?、為了人類重建工作殫精竭慮的是他們，三年了，他們堅信只要拼了命的努力，就能拯救人類，拯救他們自己?？墒墙Y(jié)果呢？他們拼死拼活，竟然只是為了別人能活下去？他們的流血犧牲究竟有什么意義？死亡的結(jié)局一開始就注定好了，當(dāng)他們被榨干所有的利用價值時，等待他們的只剩下毀滅？

莊堯沉聲道：“雖然沒有人愿意接受這樣的結(jié)論，但這確實是我們目前得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以這個思路去思考，很多矛盾都迎刃而解了?！?

柳豐羽怒道：“那我們現(xiàn)在還打什么？上次你們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還是應(yīng)該拼一拼，畢竟我們努力了這么久……可是如果一切都是那些傻－逼遠古人計劃好的呢？他們連百萬年之后的事都能算出來，估計都是他媽一群七階的腦域進化人吧，連未來都能看到，我們能逃過他們的算計嗎？我們花了三年的時間找出這樣一個答案，可是我們根本已經(jīng)回不了頭。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叢夏喃喃道：“是啊，有什么意義。即使我們打贏了南海一戰(zhàn)，回收了所有傀儡玉，然后呢？我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救自己，只要寒武能量不消失，我們就會不停地進化下去，到最后自我毀滅，可笑的是，我們現(xiàn)在卻還在拼了命的修煉，簡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唐雁丘臉色發(fā)青，“我很早以前就覺得，變異人的存在太過違背自然規(guī)律，物極必反，果然……”

鄧逍呆呆地看著眾人，似乎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成天壁低聲道：“江贏早就知道這些了?！?

莊堯點點頭，“是啊，可見當(dāng)時他跟我們隱瞞了多少。當(dāng)時我們都覺得他是瘋子，現(xiàn)在看來，他是世界上最清醒的人類，他只是想活下去，跟我們沒有任何區(qū)別。如果讓我們來選擇，究竟是讓變異人活下去，還是普通人活下去，我們也會選擇自己，畢竟我們不可能有子嗣，死了之后就一了百了，有多少人會高尚到為了死之后看不到的種族延續(xù)而心甘情愿犧牲自己？江贏沒瘋，是我們太蠢。”

叢夏嘆道：“在沒有見過五色石的情況下，就能推斷出這么多信息，江贏的大腦才是我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財富，可惜……”可笑他們當(dāng)時還正義凜然地譴責(zé)江贏自私、瘋狂，當(dāng)?shù)弥@些信息后，有多少人還能無私？難怪江贏嘲笑他們愚蠢，不知道孫先生在獲得江贏記憶的那一刻，該是怎樣的心情？是否心灰意冷？

莊堯道：“可惜江贏對我們完全不信任，而且懷疑敵意，所以對我們保留太多，如果換一個環(huán)境和身份相遇，深入溝通，很多事都能避免了。”

“既然江贏分析出了這么多，那么他大腦里信息的真實度就是相當(dāng)高的，他非常堅持五色石可以拯救他，這或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背商毂诳聪騾蚕摹?

叢夏不禁摸了摸懷里的石頭，“對，江贏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五色石里了，他這么堅持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也許還有希望?！?

莊堯的態(tài)度卻并不樂觀，“江贏再厲害，還是個凡人，他在見到我們之前，甚至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有五色石的存在。盡管他在末世后時代里，已經(jīng)是最聰明的人類，可他終究是人類，設(shè)計這一盤跨越百萬年的大局的遠古神眾，真的是人類可以抗?fàn)幍膯??！?

今天的莊堯，是他們認識三年以來最不一樣的一個莊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莊堯也有不自信、反復(fù)懷疑的時候，在龐大的神力面前，莊堯也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沒錯，無論是江贏還是莊堯，都是人類，都有人類的喜怒哀樂怨懼憂，有哪個人類，能夠同時兼具神一般的頭腦，和殺死四十億同胞也毫不手軟的冷酷鐵血？那是神的領(lǐng)域，那是俯視眾生、縱觀古今的神的視界，那是全權(quán)以種族大局為考量，可以自毀以散播基因，也可以殘忍毀滅無數(shù)同類的神的思維方式，他們真的能跟那樣的神抗?fàn)巻?？他們能逃出這場百萬年前已經(jīng)設(shè)下的死亡圈套嗎？

當(dāng)莊堯說完這句話，就連成天壁都微微垂下了頭。

半晌，成天壁道：“他們是怎么做到的？把基因流傳下來，讓我們繼承，然后又用傀儡玉催化?！?

莊堯道：“我們把整件事梳理一下。假設(shè)，寒武意識在地球歷史上，只發(fā)動過一次針對人類的大清洗，就是遠古時代那一次，盤古開天辟地、女媧補天、后羿射日，所有這些流傳甚遠的故事，可能都是那次大清洗時經(jīng)過美化和神化流傳下來的，這些大型的自然災(zāi)害，才是寒武意識發(fā)動大清洗的標準方式，而造成那次大清洗的，正是當(dāng)時進化到了具有神力的遠古神眾。為什么遠古人可以進化到神的領(lǐng)域？既然進化所需的源能量，也就是寒武能量是一樣的，那么我們可以假定，遠古時代，寒武能量比現(xiàn)在要濃厚得多，甚至那個時候的寒武能量，可能就像空氣一般，自古以來就存在于天地之間，這種源能量是地球生命的能量，因為有它的存在，地球才能誕生新物種，并且不停地進化。跟現(xiàn)在一樣，同樣的自然環(huán)境，有人進化了，有人保持原樣，沒有進化的就是現(xiàn)在的普通人，遠古的神，在他們眼里，其實就是現(xiàn)在的變異人。那些基因特殊的變異人，在寒武能量的催化下變成了地球之神，寒武意識為了除掉他們，發(fā)動了災(zāi)難，而他們優(yōu)越的大腦分析出了這些，知道自己無法跟整個星球抗?fàn)?，而且他們的存在讓普通人遭受?zāi)難，所以他們采取了措施，第一個措施，就是制造了世界上最大的蓄能玉符——傀儡玉，把天地間游離的大部分寒武能量都吸收了進去，生物進化的腳步頓時被放緩了，往往百萬年才能進化出一個器官，我們一直以為那才是常態(tài)，可是在洪荒時代，也許現(xiàn)在這樣的快速進化才是常態(tài)；第二個措施，便是自我毀滅，為了拉低寒武意識的評估值，他們只有滅亡一途，但是他們預(yù)料到百萬年后，當(dāng)人類進化到一定程度時，歷史將重演，那個時候，沒有他們這樣的智慧和神力的人類，該如何從那場浩劫中生存下來？于是，他們將自己的神之基因撒播了出去，讓那些普通人類攜帶著他們的神之基因，繁衍后代，神之基因隨機存在于一些人類的骨血中，這百萬年漫長的歲月里，天地間稀薄的寒武能量在某些巧合下的情況下喚醒了極個別的神之基因，讓極少的人進化了，比如張道陵，比如印度高僧，而遠古神眾真正計劃的大覺醒，卻是在三年前，他們將傀儡玉的蘇醒設(shè)定于百萬年后的某一天，當(dāng)傀儡玉出世的一瞬間，整個星球上繼承了他們神之基因的人類將在傀儡玉的催化下被喚醒，開始進行瘋狂地進化，但是，他們要么在基因里做了什么手腳，要么他們跟我們一樣，全部失去了生育能力，并且進化到一定程度會因為身體無法承受而滅亡?！?

“為什么變異動植物還可以繁衍，變異人類卻不能，這也是他們計劃好的嗎？”

莊堯道：“不確定，但我認為，他們并不是不能阻止變異動植物繁衍，而是不打算那么做，因為相較于人類，變異動植物的變異幾率高太多了，越是復(fù)雜的生物越難進化，相反，越是簡單的生物群體性進化越明顯，如果那些變異動植物大面積失去繁衍能力，那這些壽命短、變異幾率高的物種，幾年、十幾年之后會死亡率會高于人類，而新生率反而大大低于人類，用不了幾代，普通人類還在繁衍，它們就滅絕了，到時候，人類又成了‘出頭鳥’，所以，我想他們是故意的吧?！?

唐雁丘道：“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成天壁道：“去禁區(qū)，想辦法驗證這些判斷?！?

“然后呢？”

眾人都看著成天壁。

成天壁沉吟半晌，“南海一戰(zhàn)還是要打，至少如果把傀儡玉集齊了，可以阻止它繼續(xù)擴散寒武能量，這樣既能阻止我們的進化，也能阻止這個星球孕育出更多危險的怪物，這對所有人類都是有好處的?！?

莊堯點頭，“沒錯，我們也都是這個想法，既然傀儡玉是整個事件的關(guān)鍵，我們必須將它回收，就算最終變異人逃不過毀滅的結(jié)局，把傀儡玉集齊后，我們至少還能多活幾年。?！?

成天壁道：“所以，修煉要繼續(xù)，對禁區(qū)、五色石和孫先生記憶的探究也不能停止，盡管知道這些，但我們該做的必須堅持下去，究竟是選擇繼續(xù)戰(zhàn)斗，還是選擇享受余生，等我們把傀儡玉集齊之后，我想就有答案了。”

成天壁說完之后，除了莊堯，其他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回應(yīng)，而是垂著眼簾思考著。

如果說第一次得知可能需要變異人的犧牲來結(jié)束災(zāi)難時，大部分心里還抱有希望，不甘心輕易放棄，但今天得到的信息，卻讓他們前所未有地動搖了。在強大的神力面前，他們感到無奈和恐懼。

成天壁沉聲道：“給我精神點，我讓你們現(xiàn)在回北京養(yǎng)老，你們哪一個能安心走？”

唐雁丘回過了神來，他堅定道：“就算變異人的結(jié)局真的已經(jīng)注定了，我也要去南海，我還有家人和族人，他們都是普通人，為了他們我也會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