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上面貼著一張聚靈符,紙箋樣貌有些眼熟。他撕下翻過來一看,果然是他給徐千嶼的信蝶。
沈溯微面上看不出表情,捏住信蝶,摁動夢影筒。
又是強大的神念相抗,無真虛影不肯出現(xiàn)。
但無真約莫也沒想到有人如此執(zhí)拗,片刻沈溯微不顧反噬吐出一口血,強逼夢影筒中虛影現(xiàn)身,無真的虛影也淡了不少。二人兩敗俱傷。
無真懨懨地睜開一雙黑眸,定定盯著他,似要把眼前后輩的模樣看清。
沈溯微眸光微閃,迎視著漂浮在空中的少年。
倘若對方眼神閃爍,他還能好受些;偏生對方有這樣一雙清正剛直的眼睛,丁點不懼,便使他心中一沉。
無真的虛影靈氣欲散,沈溯微畢竟不想弄壞他人私物,將聚靈符冷冷貼了回去,面色仍很蒼白。
為何白日能叫徐千嶼過去,夜晚,還要留下夢影筒作伴?
聽聞徐千嶼回來的腳步,沈溯微將夢影筒迅速放回原位,拉好簾子。
徐千嶼困頓至極,邊踏入門檻邊打哈欠,一見師兄,便坐下將烏黑的后腦勺對著他,懸著的兩腿晃晃。
那意思很明顯:快簪花。
等了一會兒,鏡中沈溯微卻不動。
徐千嶼等不及了,伸手從他手上奪,沈溯微身形一閃,竟持花掠出窗外。
徐千嶼:?
這一早上積攢的怒氣已夠她著惱,當下抓起木劍追了出去,劍尖指師兄,不高興道:“把我的花還給我?!?
沈溯微立在欄桿上,容色如玉,手上拈花,眼眸看不出喜怒:“誰說是你的了?!?
徐千嶼冷笑一聲:“進了我的屋,插了我的瓶,不是我的是誰的?”
徐千嶼見他不說話,感覺心里一陣憋悶,惱道:“不就是讓你幫忙摘朵花么,你昨日還回復晚了呢?!?
又想,莫非師兄因為自己背不出書而生氣了?徐千嶼自知理虧,但她又困又累,便生出委屈,愈發(fā)刁鉆,惡意頂撞起來:“好吧,那我日后不讓你摘花就是了?!?
沈溯微忽而望定她,反手將花枝一丟,花枝如箭穿窗而過,正好插回瓶中,震落了一圈雪瓣。
徐千嶼回頭一望,見他反復耍她,臉色一沉,持劍便攻來。沈溯微伸手,鐵劍飛入手中,反手一擋,毫不相讓,兩人當下戰(zhàn)成一團,自院外掠過池子,打到屋檐上。
劇烈的靈力波動使得天上云頭逐漸轉(zhuǎn)出一道淡霞色的漩渦,霞光與厚重的大塊烏云相接。
劍勢如瀟瀟急雨,徐千嶼一劍嵌入沈溯微密集如網(wǎng)的攻勢中,穿破空隙,刺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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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知道了師兄的破綻,但從未實踐過,今日是第一次。如今劍尖當真打破屏障,刺在沈溯微肩上,見他如雪衣裳漸漸暈出了血跡,徐千嶼心頭一個激靈,手心生汗發(fā)軟。
沈溯微卻贊道:“打得好?!?
說罷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口,近乎全盛的一劍刺來,徐千嶼躲閃不及,從房上墜下來,忙用手扒住房檐,一個翻身方才站穩(wěn)。
師兄全然在戰(zhàn)中,未曾輕慢分毫,如此專注的狀態(tài)影響了她,徐千嶼很快投入起來,已經(jīng)忘記了對面是誰、因何而打,眼前只剩一柄劍。
天地間,帶著青色火焰的劍,殺意熊熊。
頭頂轟隆一聲雷。
天地忽明忽暗,很快看不清周遭事物。
蓬萊夏日多急雨。雨點先是試探著落下幾點,隨后天地雨幕頓生。
大雨如注澆下!
沈溯微終于瞧了徐千嶼一眼。少女從發(fā)頂?shù)饺箶[全然濕透,然而她沒有停下,身姿矯捷如鹿,翻滾、跳躍、劈砍,直將雨點如鋼針般飛甩出來,小辮子旋起,蘊著一股極為蓬勃的力量,一雙眼睛黑亮如炬,甚至有些快活的笑意。
他默然將止水咒去了,旋身戰(zhàn)入雨簾中。
徐千嶼一回神,忽見眼前沈溯微也濕透了,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種難以明的力量,直催逼著她更勇敢恣意,釋出全力、毫無保留。
沈溯微鬢發(fā)貼在面上,身上衣袖、背后烏發(fā)浸足了水,連成一塊板,便沉了,如一柄鋒刀,每個轉(zhuǎn)身都聞鋒刃裁風而響,凌厲迸現(xiàn)。
徐千嶼看他亦如霧里看花:雨中黑色更黑,半肩血色更艷,眼中劍意更亮,如修羅浴水,無需太多表情,已是震懾人心,絕艷驚魂。
也不知雨下了多久。
徐千嶼眼前時而明亮,時而模糊,雨大得快要看不清對面的人,只能感知的劍。
最后一劍,只聽卒然咔嚓一聲,徐千嶼感覺面前牢不可破的靈障陡然崩裂,以至她渾身力氣直瀉東海,向前跌去,沈溯微一把將她扶住。
她吃驚地看著師兄手中的半截劍。
沈溯微倒沒有太意外,拾起半截斷劍:“你贏了?!?
徐千嶼心跳未平,覺得勝得太突然,不很暢快。
二人退至檐下,徐千嶼方才看清他身上血染半邊,很是狼狽:“師兄,你的傷……”
“無妨?!鄙蛩菸]有看她,看著雨幕,柔和道,“今日打得很好?!?
徐千嶼看著他手上捏著的半截斷劍,心想,歸根結底,不是她厲害,而是師兄手上劍太差,承不住這樣的劍意,意外斷裂了,她多少有些勝之不武。
自本命劍贈了她家之后,沈溯微日日在劍筒內(nèi)隨便抽劍用,不知斷了多少把。
那些劍無一把配得上師兄這樣的劍君,徐千嶼身為劍修,看著總覺難受。
“師兄,你等我一下?!彼f著便跑進雨幕。
沈溯微要攔,她已飛身回到閣子內(nèi)。
片刻,徐千嶼抱著一個狹長的盒子出現(xiàn)在雨中。
沈溯微觀其形狀,有所猜測,但未能置信,怔在原地。
她已經(jīng)跑到面前,掀開蓋子,將那把細長鋒利的尺素寶劍拿了出來,一雙寶珠般的眼睛忐忑地看向他:
“師兄,當日你把境借給我放東西,我說了會還你一定會喜歡的東西。”
此劍是她從花境中奮戰(zhàn)得來,拼死相護。
不肯贈人,竟然會是……送他。
“這劍,我,我……”他見徐千嶼關鍵時刻緊張卡殼,等了許久,說不出一句“我送給你”,欲送欲收。
沈溯微望著她,忽然將手伸到她面前,將袖撩開。
手腕上,本是徐千嶼裁下的一截緋紅的裙擺,系成了紅綾。當日她說,承了“師姐”的恩,做個標記,日后相見,一定會還。
沈溯微將它拆下,遞給她道:“用這個換,可以么?”
徐千嶼接過沈溯微遞來的紅綾,又見他伸出手:“給我。”
徐千嶼怔怔地將劍遞過去。
沈溯微一把拿過尺素劍,出鞘一試,劍光如電,晃人眼目。
他歸劍入鞘,余光見徐千嶼面上紅云未散,似蒸騰著熱氣,側過眼道:“你已送完了,不必緊張。”
徐千嶼:“……”
“回去換衣裳吧。”他說罷便持劍步入雨簾中。
冰涼雨水從耳后滾過方知,他面上亦有些發(fā)燙。
然而徐千嶼看著紅綾在原地停了片刻,忽然覺得不應如此,豁然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不對?!彼f著,將沈溯微左手袖子捋起,重新將紅綾系上,“一碼歸一碼。這是兩樁人情,不是一回事?!?
但系到一半,又覺得劍君手上系這么個東西,很不好看,想想便又要拆開。
手卻忽然被一只冰涼的手摁住。
沈溯微垂眼道:“又不認了?”
徐千嶼道:“誰說不認?”
“那好?!鄙蛩菸⑿揲L手指靈活,單手將紅綾系了回去,看著她,薄唇微動,“回頭記得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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