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十匹快馬一路晝夜不懈,送了一大車前往王城,名曰貢品。
楚淵習慣了勤儉自律,平日里幾乎滴酒不沾,因此這十幾壇緋霞,一大半都被賜給了群臣,只留下了一壇在宮中。
這可是西南王送來的酒啊……眾大臣惴惴不安,不管怎么想,都覺得里頭定然會被下毒種蠱。楚淵卻不以為意,自顧自飲了一杯,臉頰上也有了暖意。
“皇上喜歡這酒?”四喜公公又替他添了一杯。
“有些淡?!背Y道,“不過余味泛甜,與去年送來的緋霞不同?!?
“可不是,聽送來的人說,今年這十幾壇酒是西南王親手釀制?!彼南补?,“自然與外頭買的不一樣?!?
楚淵:“……”
嗯?
于是半個時辰后,一大批御林軍被派出宮,將先前送往諸位大人府中的酒壇子,又重新給囫圇抱了回來。
虧得是還沒喝啊……眾大臣慶幸不已,果然有毒。
大約是因為喝了酒,這個夜晚,楚淵難得一夜安眠,第二日早朝時,心情也好了許多。
站在前頭的劉大炯大人心想,平日里見著皇上都是一臉威嚴,這偶爾笑起來,可當真是英俊好看。
十分想給說個媒。
時間一日一日,過得說慢也慢,說快卻也快,一晃眼就從夏到秋,再一晃眼,山上已被紅楓染了霞。
“快入冬了。”西南王府內(nèi),段白月道,“已經(jīng)過了日子,想來今年蠱蟲不會再醒,師父也不必勞心費力,替我滌清內(nèi)力了?!?
“還有四個月。”南摩邪搖頭,“在年關之前,都不可掉以輕心,更不可離家半步。”
“可若是再不把瑤兒接回來,顧兄的家當也該被他拆完了。”段白月提醒。
“你堂堂一個王爺,還怕賠不起一座青樓?”南摩邪瞪眼。
段白月語塞。
幸好這時恰好侍衛(wèi)來報,說是有一封宮里送來的信函。
南摩邪眼神別有深意。
段白月轉身離開,只求不要再被拉住,劈頭蓋臉傳授一些……男男交歡之法。
此等師父,是當真很想重新埋回墳堆里。
密函只有寥寥數(shù)筆,不過段白月在看完后,眉頭卻微微有些皺起來。
“王爺。”段念端了湯藥進門,“金嬸嬸剛熬好,叮囑王爺在服藥前,務必吃些點心墊肚子。”
“多謝?!倍伟自码S手拿起一塊糕點,“找盧峰進來吧?!?
段念試探:“盧將軍?”
“否則呢?”段白月笑笑,“怎么,連這也要問?”
“屬下不敢?!倍文畹溃爸皇悄蠋煾概c金嬸嬸都說過,余下這幾個月,王爺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做。”能吃完睡,睡完吃,就再好不過了。
“去吧?!倍伟自?lián)u搖頭,“一盞茶的時間,我要見到人。”
“是!”段念抱拳,大步退出書房。
段白月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看著外頭,眼底卻有些笑意。
與此同時,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沐浴星光前行。四喜公公倒了杯茶水雙手呈過去:“皇上?!?
“還有幾天路途?”楚淵回神。
“回皇上,約莫再有三十來天,便能到歡天寨?!彼南补溃澳抢罴倚〗愕谋任湔杏H在下月二十八,時間剛好?!?
楚淵點點頭,繼續(xù)閉著眼睛休息。
此番暗中離開王城,對外只說是龍體欠安,前往承安山莊休養(yǎng)一段時日,暫由太傅代理朝中事務,最終目的卻是西南,或者說是漠北。
坦白來說,先前段白月的建議的確可行。先假意讓楚軍與西南軍產(chǎn)生沖突,待漠北眾部以為兩方已經(jīng)開戰(zhàn),按捺不住想要趁機南犯分一杯羹之時,再出其不意一網(wǎng)打盡,才可名正順將其斬殺驅(qū)逐,永絕后患。
而在三天前,沈千帆已經(jīng)接到密旨,從西北策馬,一路前往西南歡天寨。
為了……比武招親。
“比武招親?”南摩邪從段白月手中抽走密函,草草看了一遍,然后道,“不行!”
“為何不行?”段白月道。
“為何要行?”南摩邪瞪大眼睛,“這場戰(zhàn)役,對你而可有半分好處?”
段白月道:“有。”
南摩邪鼻子都氣歪:“什么好處?”
段白月道:“心情好。”
南摩邪:“……”
段白月繼續(xù)道:“此戰(zhàn)之后,楚皇許我整片西南?!?
南摩邪很想脫鞋拍他的頭。
“總之這趟歡天寨,我非去不可?!倍伟自碌?,“師父即便想阻攔,只怕也沒用。”
南摩邪背著手在屋子里轉圈,然后停下道:“你就不怕蠱毒發(fā)作?”
段白月答:“有師父在,自然不怕?!?
南摩邪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去,死也不離開西南王府!”
段白月遺憾道:“那本王就只有客死他鄉(xiāng)了?!?
南摩邪眼前發(fā)黑。
段白月道:“還請師父好好照顧瑤兒?!?
南摩邪覺得自己這回要是再死,一定不是因為菩提心經(jīng),而是因為被他活活氣死。
堂堂一個西南府的王爺,跑去比武招親?
即便只是個借口,傳出去也當真是丟人現(xiàn)眼,估摸著能把老王爺從墳里氣出來。
不過段白月卻不以為意,在一個月之后,便帶著五名親信,前往歡天寨而去。
南摩邪心里窩火,收拾了個小包袱在后頭跟上。
若放在中原武林,歡天寨自然算不上是大門派。但若在西南,還能算得上是有些規(guī)模,再加上李鐵手為人素來慷慨,因此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前來湊趣,一時之間很是熱鬧。
比武招親的小姐名叫杜箏,是多年前歡天寨從秦淮河畔贖回來的歌女,據(jù)說容貌很是清雅脫俗。一般富戶贖身都是為了做妾,李鐵手卻帶回家認了養(yǎng)女,當時也被傳成美談。
既是美人,喜歡的人自然也不會少。在這回比武招親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有各種流揚揚散開,從江湖俠士到江浙富戶,幾乎人人都與杜箏有過一段,更有甚者,說是當朝大將軍沈千帆與西南王段白月,也都對杜箏傾慕有加,甚至還要來比武招親。
其余人聽到之后,也紛紛受了一驚。雖說武林中比武招親并不罕見,但那也只是江湖中人湊熱鬧,怎么這回連邊疆封王與朝中大將都要來?
“就說那李家小姐不一般啊!”街頭老樹下,鄉(xiāng)民眉飛色舞,唾沫星子飛濺,“秦淮第一美人,哪里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能比得上?嘖?!?
百姓也圍在兩邊七嘴八舌,若是西南王與沈?qū)④娨獊?,那杜箏怕是也落不到旁人手中,只看這兩人誰有福氣,能最終抱得美人歸。
在距離歡天寨不遠處有座宅子,主人家姓周,明著是做米糧生意,暗中卻是朝廷派在此處的眼線。
楚淵此行,便是住在周府里頭。
段白月坐在城中一處酒樓二層,仰頭飲下一杯酒,遠遠看著周府門口兩盞大紅燈籠。
“既然來了,不去找,還能憑著眼珠子將人活活看出來不成?”南摩邪酸道。
段白月笑笑:“若他想見我,自會派人來請?!?
居然還想著讓人來請?南摩邪哀聲嘆氣,這點本事,后半生也別想著娶媳婦了,打光棍挺好。
“走吧。”段白月道,“回客棧?!?
南摩邪心想,這次回西南府,定然要找城里的張木匠,搞個金光燦燦的“情圣”的牌匾掛在中堂。
而在周府內(nèi),楚淵這幾日的心情倒是不錯,因為葉瑾也在歡天寨中,甚至還來一道吃了頓飯——雖說依舊哼哼唧唧,一臉不熟,但知道他性子如此,楚淵也未計較,一派融融和樂。
“身子太虛,又一直熬夜?”這日下午,葉瑾抓過他的手腕試了試脈,“等著,我去街上給你抓些藥吃?!?
楚淵點頭,目送他出了宅子,而后便轉身回了臥房。
卻有人正在桌邊等。
……
“別來無恙。”段白月放下手中茶盞。
“若朕沒記錯,約定見面的日子不是今天?!背Y語調(diào)無風無浪。
“閑來無事,就不能來看看?”段白月笑笑,“更何況若非楚皇,比武招親這種事,只怕本王下輩子也不會有興趣。”
“只是演一場戲而已?!背Y坐在桌邊。
“雖說只是演一場戲,不過若是弄假成真,那要怎么辦?”段白月聲音很輕,微微湊近。
楚淵將人一掌拍開,冷冷道:“那朕自當恭喜西南王?!?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胡亂語逗個趣罷了,我如何會娶別人?!?
“城里人多眼雜,若是沒事,便請回吧?!背Y錯開他的視線,“三日之后比武招親,千帆自會輸給你,不過你若是真將他打成重傷,朕定不饒你!”
屋內(nèi)寂靜沉默,許久之后,段白月才笑了笑:“好?!?
楚淵也未說話。
段白月起身,在推門而出的一剎那,卻覺得心口有些生疼。
之前也不是沒疼過,只是這次……卻似乎不太妙。
段白月苦笑一聲,獨自回了客棧。
“如何?”南摩邪目光炯炯,“為師給你的藥,可派上用處?”
“扔了?!倍伟自禄卮稹?
南摩邪痛心疾首:“你說什么?”那可是高價買來的,比黃金還要貴上三分。
“春閨醉是用不了,不過別的藥或許有用?!倍伟自?lián)沃谧肋?,額頭冒出冷汗,“至少在比武招親之前,讓這些蠱蟲先乖乖蟄伏回去?!惫P趣閣手機端m.biqu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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