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在信上落下火漆印記,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東海,沐陽城。
數(shù)月后,一道驚天霹靂在大楚炸開。
西南王反了。
“這回不一樣,這回是當(dāng)真反了??!”王城街頭,小話本價格飛漲,卻依舊供不應(yīng)求。百姓就算是打破頭,也要買上一本《西南王秘史》來看,好求個明白,這好端端的,怎么就真反了呢——千萬莫要一路打到王城。
沐陽城最大的優(yōu)勢,便是易守難攻。西南軍連夜包抄了知府衙門,將地方官員全部投入大獄,緊閉城門,黑壓壓的炮口對著官道,教人心里發(fā)麻。
如此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朝廷大軍自然無法及時趕到。此時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大鯤城里的楚恒與黑龍軍。
楚承怒道:“若我沒記錯,大人可是皇上派來與段白月和談的!”
溫柳年語調(diào)悲憤,我談了啊,沒談下來,怪誰,怪我嗎,還能不能講些道理!
楚恒面色陰沉,示意自己的兒子勿要多。
楚承憤然甩袖出門。
在東海盤踞這么多年,若說毫無實力,自然無人會相信。只是楚家父子卻也不想出兵迎戰(zhàn)段白月。朝廷里的那位自登基以來,擺明了要將軍權(quán)逐步收回,這當(dāng)口最該做的,便是要保存實力與之抗衡,而不是替他賣命沖鋒——否則若當(dāng)真與西南軍正面杠上,斗個一年半年,待到兩方都精疲力竭之時,大楚軍隊也恰好趕到,坐享其成收個漁翁之利,那自己多年心血豈非毀于一旦。
“父親?!背械?,“可要我親自去會一會那位西南王?”
楚恒沉默不語。
“他想要白江以南,我們想要白江以北,并不矛盾?!背械溃皩⑦@天下分庭而治,總好過被朝中那位一點一點削權(quán)。對自己的親生兄弟尚且心狠手辣,你我父子二人頂多算個外戚,莫非還能指望他會手下留情?”
楚恒微微點了點頭。
楚承會意:“孩兒明白?!?
數(shù)百里外的官道上,楚國大軍正在急速前行,九龍旗幟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頭。
楚淵身穿明黃軟甲,仗劍行于千軍萬馬之前,年少桀驁,意氣風(fēng)發(fā)。
“到底為什么要御駕親征啊!”大鯤城里頭,葉瑾還在恨鐵不成鋼,用手捶墻,派個人來不行嗎,姓段的有什么好。
沈盟主頭很疼。
“皇上?!睌?shù)日之后,沈千帆在前方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來稟告,“前頭有處江湖門派,名叫天鷹閣。掌門人是末將的兒時好友,不如今晚就在此暫歇?”
楚淵點頭:“好?!?
“末將這就去安排?!鄙蚯ХI(lǐng)命離去。天鷹閣的閣主名叫厲鷹,幼時在日月山莊住過三四年,與沈家兄弟的關(guān)系都不錯。前十幾天就聽到消息說大軍要路過,哪里還用得著吩咐,早就自發(fā)做好了準(zhǔn)備,把十里八鄉(xiāng)的豬頭臘肉羊腿都收了個干凈,等著給楚軍將士們做飯吃。
“趕了這么多天路,可算是有個像樣的宅子睡了。”四喜公公腰酸背痛。
楚淵看得好笑:“早就說了讓你待在宮中,非要出來?!?
四喜公公道:“那可不成,老奴要伺候皇上?!?
“再不瘦一些,就該朕找人伺候你了。”楚淵拍拍他的肚子,“好了,歇著吧,朕去看看千帆?!?
“是。”四喜公公心里琢磨,這回見著小王爺,不知道還能不能要些藥草泡水喝,減肥。
前廳里,厲鷹正在與沈千帆閑談,聽到弟子說皇上來了,趕忙出門迎接。
“閣主不必多禮?!背Y道,“朕只是隨意來看看,沒打擾到二位吧?”
“皇上重了,只是在說些兒時的事情?!鄙蚯Х?,“還有,方才厲兄還在慶幸,沒有將妹妹嫁給西南王?!?
楚淵:“……?”
“皇上有所不知,我那妹妹是個死心眼。”厲鷹道,“六七年前去西南的時候,不知怎得就相中了西南王,回來后非要讓我去提親?!?
“哦,還有這回事?!背Y態(tài)度很是和善。
“當(dāng)時家父尚且在世,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說西南王不像是能本分過日子的人,狼子野心,嫁不得?!眳桗椑^續(xù)道。
楚淵點頭:“令尊所極是?!?
“后頭由父親做主,將她嫁給了渭河幫的少幫主?!眳桗棁@氣,“只是她也著實命苦,成親沒幾年,丈夫便被人閹了?!?
楚淵:“……”
沈千帆吃驚:“先前怎么沒聽厲兄說起過,是何人所為?”
厲鷹為難道:“這就不好說了。”
沈千帆又問:“那厲姑娘人呢?還在渭河幫嗎?”
厲鷹搖頭:“出了這事,還留她在夫家作甚,我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接,她便自己拿著休書回來了,哭著要改嫁。”
……
沈千帆只能道:“也好?!?
“不說我這糟心家事了?!眳桗椀溃骸盎噬吓c沈兄當(dāng)真后天就要走?不妨多住幾日?!?
“戰(zhàn)事迫在眉睫,一日也耽誤不得?!鄙蚯Х?,“好意心領(lǐng),等返程時再說吧?!?
“也罷?!眳桗椀?,“那在下便在此恭候我大楚鐵騎大勝而回?!?
沐陽城下,楚軍依舊在不斷叫罵——楚淵既已親自率軍南下,楚恒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因此便派了兩千黑龍軍前往討伐?;蛘哒f名為討伐,實為吵架。日日只是在城墻下問候一番對方祖宗,而后便鳴金收兵,再給楚淵上個折子,表明自己已經(jīng)盡到了本分。
段念在城墻上看了陣熱鬧,便打著呵欠回房,打算歇息。
王爺近幾日不在,連開城門嚇唬這群人的心情都沒有,愛罵多久罵多久。
山間小路上,火云獅四蹄騰空,如同一道黑色閃電一般。一座座城鎮(zhèn)被甩在身后,天際流云飛逝,變幻出壯闊形狀。
“駕!”段白月?lián)]手揚鞭,衣擺飛揚。
“來來來!賣糖糕,天鷹閣祖?zhèn)髅胤降奶歉?!”熱熱鬧鬧的山下集市,小販正在叫賣。還有賣烤魚的,賣米線的,賣繡花鞋的,全部都是天鷹閣祖?zhèn)鳟a(chǎn)業(yè)——也難怪,這十里八鄉(xiāng),天鷹閣可是最大的江湖門派,小商販都都喜歡沾些親帶些故,吆喝起來有底氣,不怕地痞流氓,也好做生意。
段白月將馬留在客棧中,從后山絕壁一路攀上頂峰。向下看去,山坳間一大片屋宅連綿不絕,白墻黑瓦極有氣勢,正是天鷹閣。
已經(jīng)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楚淵沒什么胃口,只是喝了一壺果茶,此時正在院中小憩。雖說閉著眼睛,卻總覺得有人似乎在暗中盯著自己。
……
“皇上?!币娝饋?,四喜趕忙道,“可要吃些點心?”
楚淵搖頭:“朕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誰也不準(zhǔn)跟來?!?
四喜領(lǐng)命,心里卻納悶,按照先前約好的時間,沈?qū)④姽烂鸵獊砹?,這當(dāng)口皇上要去哪。
沿著林中小路,楚淵一個人慢悠悠往前走,腳下落葉沙沙,更顯四周靜謐。
段白月跟在他身后,距離越來越近,卻未說話。
楚淵停下腳步,嘴角一揚。
靜靜看著心愛之人的背影,段白月只覺心底萬千情愫奔涌,一時之間,竟連眼眶都有些發(fā)熱。
楚淵問:“你來做什么?”
段白月大步上前,將他擁入懷中,嗓音暗啞:“想你?!?
楚淵微微閉著眼睛,任由他在自己脖頸處吮吻,留下一陣酥麻刺痛。過了許久,方才道:“毒解了?”
“嗯?!倍伟自率站o雙臂,遲遲不愿放開。
楚淵繼續(xù)道:“可還記得,當(dāng)日朕說過什么?”
“忘了?!倍伟自碌?,“你也忘了?!?
楚淵靠在他懷中,聲音里有些笑意,懶洋洋道:“朕可沒打算原諒你?!?
段白月轉(zhuǎn)過他的身子,與他四目交接:“給我個機會?!?
楚淵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看了好一陣子,然后道:“還是一樣?!?
段白月道:“嗯?”
楚淵道:“丑?!?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我當(dāng)初可不是因為丑,是因為毒?!?
“因為毒,就能走了?”楚淵看著他,抽回手,“現(xiàn)在回來也晚了,朕不要你了。”
段白月道:“不要就不要吧。”
楚淵揚揚眉梢,看他。
“當(dāng)初是怎么哄到手的,本王再來一回便是?!倍伟自挛兆∷氖滞?,將人拉到自己懷中低頭想要親吻,林地外卻突然傳來腳步聲與說話聲。
“你說你,在家好端端的,為何又要跟著皇上與沈?qū)④娙|海?”厲鷹腦仁子直疼。
厲鵲靠著樹,道:“自然是為了段王爺!”
楚淵蹲在樹上,看熱鬧。
段白月莫名其妙,與我何干?
“那西南王如今都是反賊了,你還要如何?”厲鷹目瞪口呆。
“反賊我也認(rèn)了?!眳桖o一咬牙,“當(dāng)年我在西南游玩時,早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你這回?zé)o論如何,也要答應(yīng)放我前往東海!”
厲鷹頭皮發(fā)麻,覺得他妹應(yīng)當(dāng)是瘋了:“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是一樣。”厲鵲道,“總之我這回一定要去找那姓段的,你到底答不答應(yīng)?”
楚淵眼神高深莫測,單手撐著腮幫子,扭頭看了眼身側(cè)之人。
西南王一頭霧水,頭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天降橫禍,無妄之災(zāi)。筆趣閣手機端m.biquwu.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