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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太恒

他將令牌交給翠綠:“翠綠,以后,你也是承載一城生死的大人了。”

“你一定要記得,”他凝視著她,“殺了我,是我的心愿?!?

翠綠拿著神魂印,顫抖著無法開口。

藺之出聲:“翠綠!”

“是……”

眼淚滾滾而落,翠綠顫抖著,單膝跪下,就如同以往一般,沙啞出聲:“翠綠聽命?!?

安排好翠綠,藺之已經(jīng)虛弱得接近透明,太恒和上歲走進(jìn)來,藺之看著上歲:“仙君,這世上總有些事,不可強求。待我歸來,不必留情?!?

這次上歲沒有再否決他的話。

她看了他許久,開口:“好。”

藺之閉上眼睛,太恒用鎖靈囊留住他的魂魄,等做完這一切后,太恒轉(zhuǎn)頭看上歲:“你在這個小世界鎮(zhèn)壓邪神,我送藺之去轉(zhuǎn)世,等照顧他長大,我就回來。”

“好?!?

兩人分工合作,太恒將簡行之魂魄送入幽冥輪回道。

藺之身負(fù)功德,若不主動留神魂鎖住邪神,本身生死簿上,他應(yīng)該有極好的下一世。

他按照命格出生。

他生在一個農(nóng)戶之家,恰巧是太恒飛升前的小世界。

出生那日,金光大綻,太恒從天而降,收他為徒。

人間苦難紛爭,父母巴不得孩子能走上修仙之路,趕緊跪地叩首,感激仙君看上自己孩子。

太恒贈夫婦萬兩黃金,抱著剛出生的孩子離開,回到他曾經(jīng)修道的師門上極宗。

他亮出身份,立刻成為上極宗老祖,暫居在上極宗門之中。

處理好雜事,他回頭看懷中的孩子,孩子奄奄一息,他嚇得趕緊去找醫(yī)修,醫(yī)修輪番看診,給了他一個答案:“快餓死了?!?

太恒不解:“他生來金丹,按道理已經(jīng)辟谷,怎么會餓死呢?”

醫(yī)修也說不清楚,畢竟出生就是金丹的孩子,他們真的沒見過。

想了想去,太恒也不多管,只能去給孩子弄點奶水,可這孩子脾氣古怪,什么都不喝,最后太恒抓了一頭仙獸逼著產(chǎn)奶,他終于喝了。

太恒這才明白,這天生金丹的,得喝仙獸奶。

搞清這事兒,就好辦,他精挑細(xì)選,抓了幾頭九品仙牛,拴在他的道場,每天熟練逼著這些奶牛產(chǎn)奶,熱過之后,把孩子抱在懷里,用小勺子一點一點喂。

這孩子難帶,每天吃得多拉得多,還好太恒帶過秦婉婉,熟練給他喂奶、換尿布、洗澡……

他比秦婉婉健康,也比秦婉婉皮實,三個月就會爬著到處找東西,一轉(zhuǎn)眼人就爬不見了。

太恒沒辦法,只能給他綁起來背背上,于是上極宗就看見自己老祖宗每天背個孩子,練劍、講道、逼仙獸產(chǎn)奶。

有一日,終于有人問起太恒:“老祖,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太恒遲疑片刻,當(dāng)天夜里,他想了一晚上,終于想出一個滿意的名字。

簡行之。

簡而行之,不屈不撓。

他不僅想好了簡行之的名字,還想好了簡行之未來的道號。

歲衡,上歲的歲,太恒同音的衡。

恒太過漫長不變,衡則自帶公正。

他甚至想到了怎么教他,未來他會成長成什么樣,他會在什么時候飛升,會在什么時候……

死亡。

這兩個字出現(xiàn)時,太恒驟然驚醒。

他回頭看見床上爬來爬去的孩子,握筆僵在原地。

好久后,他聽孩子咿咿呀呀叫他。

“父父……師父……”

他坐著不動,許久,孩子哇哇大哭,他垂眸低頭,放下手中毛筆,坐到床邊,將孩子抱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背,沒有說話。

從那以后,他盡量不去過多投入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告訴自己,要冷漠,要知道,這是藺之。

他不該有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從簡行之開始記事,他就盡量減少和簡行之的見面,他冷漠面對這個孩子,除了教授他修煉,其他時候一概不見。

他也不讓上極宗其他人接觸他,他怕簡行之在這個世界有太多牽掛,走的時候會遺憾不甘。

上極宗以戰(zhàn)練道,弟子修煉都靠打,簡行之和他對戰(zhàn),經(jīng)常傷痕累累,他便教簡行之春生心法修復(fù)自己的傷口。

只是孩子畢竟是孩子,心法運轉(zhuǎn)不夠熟練,每次都沒辦法完整愈合自己傷口,他都要悄悄在晚上去幫著他療傷上藥。

他不敢讓簡行之知道他對他的好,所以不管是上藥、替他置辦衣物、又或者是生日那天為他做一碗長壽面,他都只會默默在后面這么做。

可簡行之卻并不像他像那樣對他冷漠厭惡,甚至于,簡行之始終將他當(dāng)成一個好師父。

對戰(zhàn)受傷,他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埋怨,反而躍躍欲試,只會說:“師父,下次我肯定贏?!?

平日除了教學(xué)拒而不見,他不會的是他刻意為難,反而是反省自己,師父每天都在修煉,自己怎么這么貪玩。

這世間萬事萬物,他總能看見最好的一面,偶爾下一次山,他都能高興得哇哇叫。

那時候的簡行之很吵鬧,每次出去,都吵得他頭疼。

他七歲時,便已經(jīng)會偷偷解除他的法訣。

有一天他和他對戰(zhàn),被打斷一根肋骨,夜里太恒去給他療傷,剛剛把骨頭接好,就看孩子突然睜眼,抓著他滿臉得意:“我就說,師父你肯定偷偷幫我療傷!”

太恒一僵,簡行之亮著眼:“師父,我那天偷聽他們說山下有個什么,什么皮影戲,我想去看,可不可以?”

“修道之人,何必貪戀紅塵?”

太恒扭過頭,將袖子從孩子手里扯出來,起身道:“睡吧?!?

“可明天是我生辰啊,我想下山。”

太恒聽到簡行之的話,頓住步子,好久,無奈開口:“好吧?!?

第二天,簡行之穿上他的新衣服,提著自己的小木劍,趾高氣昂等著太恒,太恒看著站在門口宛如朝日的孩子,已經(jīng)無法從他身上看到任何藺之的影子。

他領(lǐng)著他下山,帶他看皮影戲,吃桂花糕,破天荒給他買了糖果,還給他買了風(fēng)箏背在身后。

簡行之高興得哇哇大叫,一直夸著他:“師父,你怎么這么好?我就知道,師父你平時是怕我偷懶,你對我最好啦!”

孩子說著,領(lǐng)著他到一個雜耍團(tuán)旁邊,他個子小,怎么都看不到里面,正打算使用術(shù)法,太恒彎下腰,將他抱起來,舉高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

“看吧?!?

太恒聲音很淡,簡行之一愣,隨后舉著糖葫蘆高興起來:“火!你看火!”

太恒沒說話,他看著火焰憑空而出,遮蓋了后方漫天星光。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要是簡行之不是藺之多好。

他不必去送死,他有最好的資質(zhì),他天資非凡,他會是他太恒的徒弟,會光耀上極宗的傳承心法。

他會是未來仙界最耀眼的仙人。

可他不能多想,夜里簡行之鬧得疲憊,他背著他回山。給簡行之蓋上被子時,簡行之閉著眼睛,含糊出聲:“師父,我覺得今天好高興,不過我明天還得早期,我還要練劍……”

太恒沒說話,他看著簡行之閉上眼睛,許久后,他抬手一點,清除了簡行之所有記憶,替換成平日練功的記憶。

等第二天醒過來,簡行之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

而太恒將一堆功法扔給他,只說自己閉關(guān),不再教他。

從那以后,太恒閉關(guān),簡行之已經(jīng)領(lǐng)悟以戰(zhàn)練道的意義,十歲時,便四處挑戰(zhàn),以求進(jìn)階。

上極宗所在的小世界,各大宗門切磋乃是常事,靈氣旺盛,靈丹妙藥眾多,名門大派之間,修士切磋,斷幾根骨頭,只要不傷金丹這些根本,都不是大事。

簡行之四處挑戰(zhàn),十二歲便名震四方,這時候他切磋間打傷了紫山道君的獨子林山。

林山從小被父母寵愛,幾乎沒有敗績,僅有幾次敗績,那幾位天才,都被他父母派遣高手屠殺。

輸在簡行之手中,心中憤恨異常,便遣高手于回程路上一路截殺。

簡行之向來是個自己做事兒自己管的,他一路逃回上極宗,鮮血淋漓倒在宗門門口。

上極宗掌門把人抬到太恒面前時,十分忐忑,只道紫山道君修為高深,做事跋扈,怕是不好惹,日后還要簡行之呆在上極宗,不要再出去了。

太恒看了一眼簡行之,只問:“他們之前當(dāng)真把人殺了?”

掌門遲疑,緩聲道:“傳聞……的確殺了?!?

“那些人宗門人沒尋仇?”

“尋仇的……”掌門硬著頭皮,“滅門了?!?

太恒沒說話,他站起身來,只道:“那就好辦了?!?

“老祖的意思是?”

掌門聽不明白,太恒只道:“我徒弟想去哪里去哪里,我去去就來。”

說著,太恒提劍離開。

簡行之躺在床上,手指頭動了動。

不久后,太恒提劍歸來,只道自己閉關(guān)休養(yǎng)。

當(dāng)天夜里,天雷劈在太恒在的洞府,四十九道天雷,劈得地動山搖。

也就是那一天,眾人聽聞,上極宗那位突然出現(xiàn)的老祖出現(xiàn)在紫山道君道場,把紫山道君連同手下十一位作惡多端的元嬰修士都給殺了。

殺完了留給眾人一句:“我上極宗以戰(zhàn)練道,若我弟子技不如人,你殺了便是。但若想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那就休怪我恃強凌弱,欺負(fù)你們了。”

經(jīng)此一遭,無論正邪兩道,再沒人敢打簡行之的主意。

反正簡行之也只是上門挑戰(zhàn),自家孩子能打就打,打成什么樣上極宗都不會出面。但同樣的,簡行之把對方打成什么樣,對方也就是抬回家好好養(yǎng)就完事。

有著良好的斗毆環(huán)境,簡行之一路四處越級挑戰(zhàn),修為增長得飛快。他經(jīng)常出去,每次出去回來,都會給太恒帶點禮物。

太恒冷臉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這就是師父的脾氣。

他十六歲那年,已經(jīng)是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少年仙君,他造出第一把劍,就興致勃勃趕來,送給太恒。

“師父,”簡行之高興看著他,眼里帶著光,“這劍是我鑄的,送您!”

太恒沒說話,他看著手中劍,又抬頭看向?qū)γ婧喰兄?

簡行之已經(jīng)是和藺之差不多的樣子了,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完全無法將他看做藺之。

他看著簡行之,簡行之有些不好意思:“師父,你也不用這么感動。你放心吧,”簡行之拍拍胸口,“我以后會給您養(yǎng)老,會光耀上極宗,絕對不丟您的面子?!?

太恒說不出話,他看著面前靈動少年,好久,只道:“你走吧?!?

簡行之一愣,太恒揚手,將劍扔進(jìn)旁邊池塘。

“仙路漫漫,不應(yīng)有過多牽掛。如今你可以出師,師徒緣分已盡,我即將渡劫返回天界,日后,上極宗與你再無關(guān)系,你不必回來?!?

“師父……”簡行之不可思議,“你這是……這是要我走?”

“是?!碧惚涑雎?,“你走吧?!?

“那……”簡行之想了想,“走之前,師父可還有其他要交代的事?”

太恒不說話,他本想說些傷人的話,但看著少年面容,他說不出口。

好久,他只是提點他:“日后不要經(jīng)常笑,高冷一些,有點仙君樣子,別人才會怕你,免得一些不長眼的東西沖撞。”

“明白!”

簡行之笑起來:“我學(xué)師父就是了?!?

“你走吧?!?

太恒轉(zhuǎn)身回屋,簡行之站在門口,朝著他行了一個大禮,然后站起身來:“師父,日后我飛升再見!”

太恒沒有回話,只催促他:“走吧?!?

當(dāng)天夜里,簡行之離開上極宗。

太恒知道他離開,在屋里坐著,過了一會兒后,他出現(xiàn)在山門前,看著提劍離開的少年背影。

他像一把銳利的劍,像一張雪白的紙,他從來不知自己的命運是什么,活得肆無忌憚,瀟灑輕狂。

他是藺之嗎?藺之的承諾,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命運嗎?

藺之放棄了自己的生機,因為藺之對世界了無牽掛,可簡行之呢?

他打小就喜歡爭,打小就有許多想要的東西,他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對成為強者充滿了野心和渴盼。

要他為了藺之的承諾,放棄自己已有的一切,這公平嗎?

他看著少年越走越遠(yuǎn),好久,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回到屋子里,他轉(zhuǎn)過頭,看見自己房間里的嬰兒床。

一瞬間,簡行之還是孩子的模樣浮現(xiàn)在他眼前。

同樣浮現(xiàn)的,還有秦婉婉。

同樣都是注定要死的命運,秦婉婉有他們要強求,要逆天改命。

可簡行之呢?

沒有人管他,沒有人在乎他,他注定為了他的前世,去奔赴一場盛大的死亡。

他生是為了死,他的出生,只是為了藺之的歸來。

他鬼使神差走出門,看向旁邊水池。

猶豫許久后,他步入水池之中。

旁邊侍童驚詫,遲疑出聲:“老祖?”

“不必管我,下去吧?!?

他像個凡人一樣步入水池,開始摸索簡行之送給他那把劍。

水池不深,但很寬廣,他不知道自己扔到了那里,只能一寸一寸摸索過去。

他在冰冷的湖水里,想著那個孩子從小到大充滿期盼的眼神。

想著他剛開始會爬,就把他當(dāng)樹樁,他看書,簡行之順著他爬上去,見太恒不理他,他就拽他頭發(fā),太恒吃痛,把他拽下來揍屁股,他先是哇哇大哭,片刻后,發(fā)現(xiàn)太恒理他,又開始哈哈大笑。

想著他開始念第一詞,就是師父,想著他勇敢無畏,一次又一次沖向自己的劍。

他無法想象簡行之的死,就像他不敢面對秦婉婉的死一樣。

在他把劍從水中撈上來那一刻,他看著這把鑄得并不算頂級的劍,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他要改變簡行之的命運。

他的女兒,他的徒弟,他都不想讓上天奪走他們。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愿意。

不久后,他假死離開,他四方打探,找到傳說中可以改變?nèi)嗣\的系統(tǒng)一族。

這個種族自稱ai,通過維護(hù)創(chuàng)始者創(chuàng)造小世界的秩序吸取能量。

他以自己全部修為,換取秦婉婉和簡行之改變命運的機會。

這一次,他決定讓她的女兒重新悟道,完成千世化夢道最后的突破。

司命說,人世沒有圓滿,命運不可強求。

可這一次,無論是秦婉婉還是簡行之,他偏生,就要強求。

當(dāng)他舍掉滿身修為,重新回到上歲身邊,上歲看見沒有半點修為的他,滿臉震驚。

他一貫從容瀟灑,看著上歲,只笑:“如今我修為盡失,到當(dāng)真要吃你的軟飯了?!?

上歲不說話,好久,她才開口:“管夠。”

他重新開始修煉,練氣、筑基、金丹、元嬰……

他年少就是天才,百年劍仙,舉世未聞。重修一次,也并不艱難。

只是哪怕是修道,他也是仙體,他和上歲一起被天道削弱,上歲修為流失,他則是身體狀況日益變差。

上歲想送他回去,但他知道,上歲若是送他回去,怕是要耗費大半修為,若還留在這個小世界,怕是鎮(zhèn)壓不住邪神。

誅殺邪神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執(zhí)念,犧牲這么多,這么多相識之人死在他手中,他們不會放過他。

他們一直等待,等待著那個所謂合適時機的到來。

終于,九十八年后,天雷突降。

他們聽到系統(tǒng)聲音:“恭喜,兩星交匯,兩位主角的故事,成功開始?!?

他們欣慰笑起來,上歲想起來:“他們怎么開始的?”

系統(tǒng)聲音意味深長:“我們召喚兩位時,男主的腳正踩在女主臉上。”

上歲太恒笑容僵住,系統(tǒng)繼續(xù)補充:“女主已經(jīng)被打個半死了,為我們進(jìn)行魂魄傳送極大降低了難度?!?

這時候,問心宗審命臺,秦婉婉茫然睜開了眼睛。

看著周邊喊打喊殺的場面,她滿腦子都是——

完了,又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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