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吩咐完,又看向不遠處,蘇容卿似乎已經(jīng)清點吩咐完,同從另外一個粥點過來的蘇容華打了聲招呼,蘇容華先行回去。李蓉看了看天色,見天色還早,要等月老廟晚上熱鬧起來,還有一些時辰。
于是她干脆將馬車往前走了幾步,她在馬車里換了一身布衣,便走了下來。
蘇容卿已經(jīng)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許是辦完事情回家,她在粥位攤旁邊走走看看。
蘇氏的粥鋪與他們家底比起來,顯得寒酸許多。其他世家賑災(zāi)布粥,都是用的精米,顆粒飽滿,飽受好評。他們蘇氏的粥卻用的是最次的糙米,還有一些砂礫在中間,看的人毫無胃口。
她記得上一世不是這樣,上一世蘇氏的米都很好,但也是因為如此,甚至有許多人不是災(zāi)民,也過來騙吃騙喝。
這一番變化,讓她更多了幾分感慨,雖然心里大致已經(jīng)肯定了蘇容卿的來歷,可每每真的意識到,便總覺得有些唏噓。
回來做什么呢?
李蓉哭笑,她和裴文宣回來,還能再續(xù)前緣,他回來……
又是圖個什么呢?
李蓉看著粥棚時,崔玉郎按著柔妃的要求,到宮中給肅王授課。
他由宮人引領(lǐng)著,到了肅王上課的地方,他一入內(nèi),就看見肅王李誠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上方,他身后設(shè)了一個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女人的輪廓。崔玉郎心里便大概有底,知曉這就是柔妃了。
他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恭敬跪下:“微臣見過殿下?!?
“起吧?!崩钫\盤腿坐著,雙手撐在雙膝上,看上去極有氣勢。
崔玉郎站起身來,侍女便上前來,給他設(shè)了蒲團,跪坐到李誠對面,而后侍女便快速退開,房間里就只剩下他和李誠。
“我母妃說他要見你?!崩钫\張口就直接說了來意,說著,李誠撐著自己從地上起身坐到了一邊。而柔妃也從屏風(fēng)之后走出來,婷婷裊裊坐到了李誠原來的位置上。
“見過柔妃娘娘?!?
崔玉郎趕緊朝著柔妃行禮,柔妃笑起來:“崔大人不必多禮?!?
說著,柔妃給李誠使了個眼色,李誠撇撇嘴,不情不愿站起身來,給崔玉郎和柔妃倒茶。
崔玉郎看了一眼李誠的神色,他心知李誠并不是自愿給他倒茶,他忙道:“不必殿下來,微臣自己來吧?!?
“誠兒?!崩钫\正高興要撒手,柔妃就瞪了過去,李誠頓時又垮下臉來,只道,“崔大人不必拘謹,本王為你斟茶。”
崔玉郎干笑無,只能點頭道謝。
李誠給崔玉郎倒完茶,柔妃將崔玉郎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本宮聽聞,今日崔大人參奏了太子殿下,還被罰了月俸?!?
崔玉郎一聽這話,便面露憤惱之色,柔妃觀察著他,緩慢道:“崔大人做得也并沒有什么錯,太子殿下去年祭祀有誤,哪怕是無心之失,卻也是造成今年災(zāi)禍的原由,陛下罰你,著實也是無奈之舉?!?
“還是娘娘看得清楚,”崔玉郎嘆了口氣,“如今朝堂都是世家勾結(jié),微臣這樣的寒門,隨便說點什么都是錯?!?
“那大人有沒有想過,”柔妃暗示著道,“尋一個盟友,為寒門尋一個出路呢?”
崔玉郎沒有回話,他緩緩抬頭,看向柔妃,柔妃笑著應(yīng)向他們的目光,許久之后,崔玉郎緩聲道:“娘娘欲走之路,太過兇險,若娘娘要用我,我便有一個要求?!?
“哦?”柔妃端了茶,慢悠悠道,“崔大人有什么要求?”
“微臣要娘娘,絕對信任微臣?!?
聽到這話,柔妃手頓了頓,她抬起頭來,盯向崔玉郎,片刻后,她輕笑出聲來:“崔大人,你我還不熟悉,所謂絕對信任,還需要時間。但我可以保證,”柔妃抬起手來,放在自己胸口,“我既然用了崔大人,便不會多加疑心。只要崔大人不辜負我的期望,我也會絕對信任崔大人?!?
“只是,”柔妃側(cè)了側(cè)頭,“崔大人打算如何讓本宮信任呢?”
崔玉郎直起身,面上露出幾分自信。
“敢問柔妃娘娘,督查司,”崔玉郎壓低了聲,“娘娘想不想要?”
柔妃眼神頓時冷了幾分,崔玉郎搖著扇子,笑著注視著柔妃:“柔妃娘娘手下謀士無數(shù),微臣自然知道,要得到柔妃娘娘的信任極難,所以微臣此次也并非空手而來。”
“參奏太子,是微臣的敲門磚?!?
柔妃抬眼,眼中帶了認真。
如果參奏太子就是為了引她招攬,那此人心智,的確不僅僅只是一個可招攬的寒門,而是一個必須招攬的人才。
“而督查司,”崔玉郎微微傾身,“便是我給娘娘的上門禮?!?
“不知這份大禮,娘娘要,或者不要?”
崔玉郎出宮時,李蓉看了好幾個粥棚,終于再遇到一個書生。
那書生似乎也是走了許久的路過來,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他拿了一封書信,找到了蘇家的一個仆人,一番攀談之后,仆人便領(lǐng)著那書生離開。
李蓉趕忙跟上,跟著仆人和書生,他們步入小巷之后,沒走多久,就到了一個宅院,李蓉躲在轉(zhuǎn)角,聽著那仆人敲響了大門,大門開后,那引路的仆人道:“這位公子也是來華京參加科舉的,你領(lǐng)過去好生照看吧?!?
“公子請?!?
里面人讓人引了書生進去,等了一會兒后,就聽里面人道:“今日都是來趕考的?”
“是。”引路的人似乎有些苦悶。
“那可惜了?!崩锩嫒藝@了口氣,“來告狀的今日一個都沒有……”
“殿下?!?
李蓉正想再聽近些,就聽一個平穩(wěn)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李蓉嚇得整個人差點蹦起來,但她本能性的克制住所有身體動作,僵了片刻后,緩過神來,笑著回了頭,就看見蘇容卿站在她身后不遠處。
他雙手攏在袖中,神色無悲無喜,平靜得好似沒有半點感情的神佛。
“蘇大人,”李蓉假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笑起來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這是蘇府名下產(chǎn)業(yè),用以安置最近無錢居住客棧得舉子,”蘇容卿神色沒有問李蓉在這里做什么,只道,“殿下可是迷路,可需要微臣引路?”
“是啊,”蘇容卿給臺階,李蓉當(dāng)然順著就下,只道,“那勞煩蘇大人?!?
蘇容卿點點頭,側(cè)身請李蓉先過。
李蓉順著他指引的方向走上前去,蘇容卿便跟在了后面。
不遠不近半步的距離,就像上一世,他還是她的奴仆一般。
李蓉走了幾步,便覺得有些難受,她頓住步子,轉(zhuǎn)頭看向蘇容卿,用小扇指了一眼前面,只道:“蘇大人不是要引路嗎?上前吧。”
蘇容卿聽到這話,他定定看著李蓉。
他在袖中的手緊捏成拳,面上卻始終維持著鎮(zhèn)定。
李蓉輕笑側(cè)頭,只問:“蘇大人?”
“微臣,”蘇容卿聲音有些啞,“不敢逾矩。”
“大人只是引路,何來逾矩?”李蓉笑得溫和,“如今大人為蘇氏嫡子,刑部右侍郎,又不是什么奴仆,大人不必太過拘謹?!?
蘇容卿聽著李蓉的話,他臉色一寸一寸白下去,李蓉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好似都是刮在他的心上。
李蓉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她不動聲色等著他,許久后,蘇容卿似乎想明白什么,他低笑了一聲,上前道:“殿下請。”
說著,蘇容卿走在了前方不遠處,李蓉在他身后半步,由他引著往前。
她本來想問點什么,打探什么消息,可是見著蘇容卿,她又突然失了興致。
她莫名有種感覺,如果她問,蘇容卿就會答。
可若他真的答了,她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她做不到上官雅那樣,明知對方赴宴,也能反手設(shè)局。她可以用陰謀陽謀贏這個人,卻獨獨不能這樣贏。
他們兩人沉默了半路,反而是蘇容卿先問:“殿下不問點什么嗎?”
“有什么好問呢?”
李蓉同他一起走出巷子,只道:“我想知道,自會去查。你要做什么,也不難猜?!?
“殿下一貫坦蕩?!?
蘇容卿答得平穩(wěn),李蓉笑了笑:“若我問你什么,那大約只剩一個時候?!?
蘇容卿回眸看她,李蓉雙手負在身后:“不是我死,就是你輸。”
兩人說著,便走出了巷子,出了窄巷,李蓉擺了擺手:“不勞大人相送,我自己走了。”
說著,李蓉便轉(zhuǎn)身要走,蘇容卿突然叫了她一聲:“殿下?!?
李蓉停步回頭,就只看蘇容卿站在人群中靜靜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