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狼狽至極的時刻,晏明抬手放在他的肩頭,用再普通不過的語氣道:“睡吧,有我在?!?
大約就是那一刻,少年情竇初開,生根發(fā)芽。
那天晚上,他沒有睡,他就一直等著,等到晏明睡熟,他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在晏明臉上。
他摸過他的眼角,他的眉梢,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下頜。
他從他的指尖去描繪這個人,他想知道這個人的樣子,想在未來有一天,如果他們再相逢,他能一眼認(rèn)出來,這個人是晏明。
從那以后,他開始不斷打探晏明的來歷,可晏明很少提及,他隱約說過自己的一些往事,但也并不足夠讓人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有時候他和晏明說起出去以后,晏明也從不接話。
他們在璇璣密境里摸索璇璣密境的規(guī)則,那時候傅長陵還沒有后來的歷練,也沒有如今的運(yùn)氣,兩個人像大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zhuǎn),除了打聽出一個月祭祀時無法參破規(guī)則就會死這一條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把整個鎮(zhèn)子游走了許多遍,祭祀前幾天,秦衍終于找到了些線索,他搶到了一個法器,這個法器名為聚靈塔,可以給施法者提供源源不斷的靈力,短時間提升能力。
為了這個法器,他們被看管法器的人一路追殺出鎮(zhèn),鎮(zhèn)外冰天雪地,晏明拉著他一路狂奔,跑到半路時,晏明突然把他往旁邊一推,他便抱著聚靈塔,一個踉蹌順著旁邊的斜坡滾了下去。然后他就聽見人追著晏明離開,他從冰雪里爬出來,他覺得自己的四肢都被風(fēng)雪凍住,他整個人都僵了,心也冷了。
他抱著聚靈塔,他覺得害怕,特別害怕。
這種害怕不是因?yàn)樗床坏?,不是因?yàn)樗f不出聲,也不是因?yàn)樗赡芩涝谶@片茫茫大地。而是因?yàn)?,他不知一個人的生死,不知一個人的離開,不能為那個人的活著與死去做任何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從骨子里的無力,那種無力感讓他站起來,他爬上斜坡,然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摩挲過地面,順著他摸到的足印,往前爬過去。
他不知道他爬了多久,也不知道那路多長,他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他只覺得,如果他找不到那個人,就這么一直找下去,找到他死為止。
于是他一面努力發(fā)出“啊、啊、啊”的聲音,一面摸索著往前,直到最后,終于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好像已經(jīng)被埋在雪里,他的手硬得像石頭一般,握著傅長陵的動作,似乎都做得極為艱難。
然后他沙啞出聲,叫了一聲“長陵”。
傅長陵在短暫驚愣之后,連忙伸手去觸碰那人,他感覺到那人幾乎已經(jīng)被雪埋住,慌忙伸手將雪扒拉開,然后將人從雪里拉扯出來。
他不知道晏明受了多少傷,也不知道晏明到底是什么情況,他只知道晏明身體里真氣幾乎已經(jīng)用盡,整個人軟軟靠在他肩頭,身體已經(jīng)開始冰涼下去。
傅長陵慌忙畫了一個療傷陣法,讓這個人靠在他肩頭,然后手握著聚靈塔,從聚靈塔里運(yùn)轉(zhuǎn)靈力一路輸送到晏明身體里。
晏明一直沒說話,傅長陵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好還是沒好,他顫抖著身子,拼命給對方輸送靈力,直到對方的金丹再也無法容納下更多靈氣,他才終于罷休。
可這樣對方也沒有說話,也沒有醒來,他不知道怎么辦,他沒有辦法。他費(fèi)盡心機(jī),最后終于力竭。
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將晏明放下來,他就躺在他身側(cè)。
他拉著晏明的手,湊過身去,輕輕吻上了對方的唇。
晏明的唇很涼,但很軟。
當(dāng)吻上他的那片刻,傅長陵突然覺得,這天地都安寧了。
原本疾風(fēng)狂雪,可一切都緩慢下來。
雪花如絮如羽,溫柔又安靜鋪灑于天地,將方才所有打斗、所有鮮血、所有絕望不堪統(tǒng)統(tǒng)埋葬,只留白茫茫一片。
而他們兩躺在血色的陣法里,成為那天地唯一的顏色。
他拉著晏明,他親吻他,他第一次感覺到晏明的溫度,在冰雪里,那一份暖被襯得炙熱到令人顫抖。
他的眼淚混雜著血落在那個吻里,讓那個吻帶著血淚的味道。
他看不見,他說不出,可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哪怕生命到此便是盡頭,他也沒什么甘心。
于是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無人曾告知這是什么感情,可他卻在那一刻,無師自通。
他顫抖著手,哽咽著將指尖落在晏明胸口,然后一筆一劃,他寫在他心上。
“晏明,我喜歡你?!?
“晏明,傅長陵,想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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