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在旁邊盤旋而起,將傅長陵和晏明徹底包裹起來,和周邊形成徹底的隔絕。
傅長陵感覺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他呆呆看著晏明,晏明朝他伸出手,溫柔注視著他,他一瞬間有些分不清這個人是上一世的晏明,還是這一世的晏明。
明明他之前已經(jīng)告訴過自己,這一世的人是這一世的人,一個人如果沒有了記憶,便不是上一世自己要那個晏明。所以他假借敬酒之名,對晏明說了那聲對不起,便是意在告別??墒钱旉堂鞲┮曋且粍x,他驟然覺得,這個人似乎就是上一世那個人,他和上一世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忍不住拉住晏明的手,晏明頓時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倒在了傅長陵懷里。
“你撐住。”傅長陵慌忙去掏自己的靈囊給他喂下去,然而晏明傷口沒有任何好轉(zhuǎn)。
傅長陵立刻意識到,這是這個世界的主傾盡全力的一擊,只要他們還繼續(xù)呆在璇璣密境,或者“圣尊”還是這個世界的主神,他們就拿這個傷口毫無辦法。
此時此刻哪怕十方誅神陣已經(jīng)開啟,“圣尊”依舊在和吳思思糾纏,以雙方實力,一時半會根本無法徹底擊垮“圣尊”。
可晏明等不了這么久。
唯一救晏明的辦法,只有立刻開啟璇璣密境,送晏明出去。
畢竟晏明進入璇璣密境的地方是在他的師門,他師父是一方大能,如果他們能立刻出密境,晏明從哪里來,就會從哪里回去,到時候遇到他師父,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傅長陵思量著所有的出路,晏明靠在他懷里,小口嘔著鮮血,他見傅長陵似是猶豫,便仰起頭來,看著傅長陵,鮮血淋漓的手握住了傅長陵的手掌,年輕的眼里滿是渴求。
“我……我想回去……”
他嘔著血,聲音里還是祈求:“我?guī)煾浮規(guī)煾浮€在等著我,出去……出去我才能活下來。我不想死在這里?!?
“你答應(yīng)過我的?!?
他重復著開口:“你答應(yīng)過我的?!?
傅長陵沒說話,他感覺著晏明抓著他的力道,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干凈,很溫和。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樣。
他答應(yīng)過他的。
就像當年,晏明也答應(yīng)過他,他說會帶傅長陵出去,于是就拼了命也沒把他拋下。
“你放心,”傅長陵心里慌亂起來,他一面運轉(zhuǎn)靈力給晏明療傷,一面急促開口,“我會帶你出去,你不會死在這兒?!?
“來不及了……”晏明眼里全是明了,“十方誅神陣……來不及……”
就像他上一世那樣,若是再遲一些,便來不及了。
傅長陵心緒大動,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打算應(yīng)下,然而就在開口前一瞬,他手心一道清心符驟然亮起,一股冷意從手心一路貫穿到頭頂,讓他腦海有了瞬間清明。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秦衍的提醒:“你答應(yīng)我,絕對不能打開璇璣密境的封印。”
“我知你招蜂引蝶,可如今身在險境,還需多提防幾分?!?
這不是晏明!
早在之前他就下了兩個禁咒在晏明身上,一個是和秦衍一樣的同心咒,一個則是清心咒。
此刻清心咒起了效果,必然是晏明對他用了幻術(shù)。
他來不及想晏明是為了什么,只一把推開了懷中人,在那沖天黑霧中,小金扇一張,便要施咒。
然而對方更快,幾乎只是他張開金扇那一瞬間,“晏明”便忽地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小扇,同時有另一個人站在傅長陵背后,捂住了傅長陵的嘴。
傅長陵急促喘息著。
他心里大概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了,他看著晏明漠然看著他的臉,呼吸變得越發(fā)焦灼。
他是給晏明種下同心咒的,可晏明此刻還能對他動手,那就只有一種解釋——晏明不是人。
只有不是人,才能在中了他的同心咒之后,還能對他動手。
不是人,在密境內(nèi)出現(xiàn),還知道他的記憶和心中所想,那就只有一種東西了。
心魔。
這在密境中極為常見,只是他沒想到,心魔竟然會以如此意想不到方式出現(xiàn)。
這心魔是哪里來的?是他自身滋養(yǎng)還是他人刻意培養(yǎng)?他接近他這么久,目的又是為什么?
傅長陵腦子在頃刻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對方似乎也明白他的念頭,他靠近他,隨著他貼近,諸多記憶在傅長陵腦海中翻涌起來。
“你問我哪里來的?”
“晏明”湊在他面前,他笑起來,指到傅長陵心口:“你心里呀。”
“你心不純了呢,華陽君?!?
聽到這話,傅長陵閉上了眼睛,他心中瘋狂誦念著清心咒,拼命讓自己不要想任何往事,不要露出半點心上的缺陷。
面對心魔,一個人的內(nèi)心是不能有任何缺陷的。
“晏明”看著他的表情,似乎探索到了什么極其好玩的事情,他下半身已經(jīng)化作黑色的煙霧,纏繞在傅長陵周邊,慢悠悠道:“你以為一個清心符能救你嗎?從你入密境起,我就開始成形,我在你身邊,觀察了你這么久,一點一點收集你的情緒,滋養(yǎng)我的身軀。你的每一句道歉,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苦笑,都是我的養(yǎng)料。你知道嗎,你內(nèi)心的魔已經(jīng)滋養(yǎng)很久了,我只是借了他的力而已?!?
“仙道盟主,華陽真君,”晏明??吭谒叄崧曢_口,“為什么會分辨不出一個小小的心魔呢?”
“那是因為,”他聲音很輕,“你已經(jīng)習慣心魔的存在了呀。沒有我們幻化成你心中想要那個人,你又怎么活下去呢?你以為那十年,你一次又一次看到的秦衍的影子,是誰啊?”
傅長陵不說話,只有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手心的清心符反復灼亮,疼痛將他反復從心魔的聲音中拽回來。
看著他的模樣,“晏明”滿不在意輕笑了一聲。
“一個清心符,”他的手從傅長陵的胸口一路劃到他臉上,而后覆在他面容之上,那手上還帶著濕潤的鮮血,血腥味熟悉竄入傅長陵鼻腔中,對方側(cè)了側(cè)臉,瞧著他的眼里帶了幾分憐憫,“就能停下你對秦衍這么幾十年執(zhí)念,你傅家滿門之仇嗎?”
“傅長陵,”他聲音很輕,“你還記不記得你家累累血債?。俊?
聽到這話,傅長陵猛地一怔。
也就是那一瞬間,黑氣尖叫著灌入他身體之中,周邊天旋地轉(zhuǎn),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他好像回到十九歲那年,整個傅家一片火光,他穿著孝服,額間綁著白色的孝帶,聽著人群中他二叔和弟弟的聲音,大聲叱喝著所有普通弟子:“跑!看什么看,跑??!”
而他不能走,他是傅家核心族人,他受家族供養(yǎng),危難之際,他必須要在第一線。
于是他和傅家人一直在前線,那一夜鮮血濺了他滿臉,他身邊族人一個個倒下,最后他終于也靈力枯竭,倒在了一地血水里。
然后他看見秦衍,白衣紅瞳,玉劍染血。他跟隨在一個蒙面男子身后,他們踏著火光和他族人的血,來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