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關老三嘆了口氣,“和我訂一千四百三十八口棺材,我不給就殺了我全家。只能給了,賣了棺材,幫她送到太平鎮(zhèn)來,來了就出不去了。”
“她要這么多棺材做什么?”上官明彥好奇開口,關老三搖頭,“不知道,棺材一到太平鎮(zhèn),那女人和棺材就沒了,然后周邊起了大霧,就再也出不去了?!?
“太平鎮(zhèn)的人都出不去嗎?”
傅長陵敲打著扇子,關老三喝了口酒:“誰知道呢,我問他們,他們都說能出去,偶爾還有外來的人來,來了又走,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家被施了咒,走不出去了?!?
說著,關老三抬起頭,看向秦衍:“不知小女一個人在外面,活得如何?”
秦衍沉默了片刻,傅長陵正要開口,就聽秦衍道:“很好。”
“她嫁了個不錯的人,開了個店,兒女雙全,過得很不錯?!?
聽到這話,關老三嘆了口氣,低頭道:“好就行,好就可以了。我們在這里過得也不錯,就是掛念著她。如今聽她過得好,老朽也沒什么遺憾了。”
關老三說著,催促秦衍道:“來,喝酒吧,也不多說了?!?
秦衍說著,一行人舉了杯子,喝了幾口小酒后,傅長陵就具體問起那運送棺材的女人的模樣來。
關老三其他不知道,但這女人的樣子卻是知道的,他描繪的無關和越思南差不多,但是裝扮頗有些不一樣。
“看上去就十六七歲一小姑娘,誰知道這么兇?”
關老三嘆了口氣,三人見也再問不出什么,看了看天色,也不想叨擾這一家人過年,便起身告辭。
他們一家多次挽留,但秦衍還是執(zhí)意離開,離開之前,他又暗自留放了些銀錢在屋中,傅長陵淡淡瞟了一眼,沒有說話。
一家人送著三人出了門外,等走出門口后,傅長陵才悠悠道:“師兄又給人家留錢了啊?!?
秦衍毫不遮掩,應了一聲:“嗯?!?
傅長陵:“……”
他所期待的內疚秦衍竟然一點都沒有。
傅長陵正要說幾句,就聽后面?zhèn)鱽黻P小娘的聲音:“仙師,仙師留步!”
三人停下步子,看見關小娘手里拿了三把雨傘,抱著趕了過來,喘著粗氣來到秦衍面前,紅著臉將傘遞給秦衍道:“仙師,夜里有雨,這傘還是拿著吧。”
秦衍沉默片刻,應了一聲,伸手去接傘。
傅長陵一見秦衍要接,趕忙幫著秦衍接了過去,笑著道:“給我就好,師兄不干這種粗活?!?
秦衍淡淡看了一眼傅長陵,傅長陵抱著傘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關小娘被搶了傘,倒也沒走,和秦衍定在原地,兩人一個低著頭,一個不說話,氣氛倒是有些奇怪起來。
傅長陵輕咳了兩聲,催促道:“關小姐,你要沒事兒就回去吧,餃子快煮好了?!?
“這個,”關小娘將秦衍的錢袋拿了出來,遞給了秦衍,低聲道,“家里用不著,上次仙師給的已經夠用了,仙師帶回去吧?!?
“你母親還要看病?!?
秦衍平靜道:“拿回去吧?!?
“還是不了,錢夠用就好,拿多了就直不起腰了。仙師之前給的,日后家里也會如數還給仙師的?!标P小娘笑起來,將錢袋遞給秦衍。
傅長陵一見關小娘又給秦衍遞東西,怕秦衍去接,更怕關小娘硬塞碰到秦衍,忙又伸手去接。這次上官明彥看不下去了,似是覺得傅長陵總搶東西不太好,趕忙伸手去把錢袋接了過來,干笑道,“夠用就行,關小姐,要是有什么難處,去福來客棧找我們就好?!?
關小娘羞澀笑了笑,看了一眼秦衍,似是不好意思道:“若是無事,能給諸位恩公去彈幾首琵琶嗎?”
“不用了,”傅長陵趕緊道,“我們都是俗人,聽不懂的?!?
“你若愿意,”秦衍開了口,平淡道,“可以來。”
傅長陵:“……”
當真是一點顏面都不留給他了。
關小娘抿了抿唇,笑著道:“那改日再見?!?
說著,她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后,關小娘停住腳步,又轉過頭來,看向秦衍,有些好奇道:“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傅長陵正要開口表示不當問,上官明彥便手疾抬手捂住了傅長陵的嘴,傅長陵瞪著上官明彥,上官明彥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傅長陵,秦衍看著關小娘,只道:“姑娘請講。”
“你我只是初見?!标P小娘小心翼翼道,“仙師對我,為何如此關照?”
秦衍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她,關小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聲道:“若是不方便……”
“你我似是見過,恍忽是在夢里?!?
他肯定出聲,關小娘愣了愣,隨后紅了臉,也不追問下去,行禮便小跑回去了。
關小娘跑了,傅長陵盯著上官明彥,眼神里全是威脅,上官明彥干笑著退了下去,艱難道:“我……我也是為了你的顏面著想?!?
傅長陵看了看秦衍,又看了看上官明彥,嘲諷一笑,也不搭理他們,轉身就走了。
走了幾步,傅長陵抱著手里的傘,似乎是想起什么來,又折了回去,把傘遞給上官明彥,怒道:“拿著,人家送的傘,可不能辜負了。畢竟是夢里都見過的人,就算是送的傘,也得好好關照!”
上官明彥抱著傘,頗有幾分欲哭無淚,他看向旁邊秦衍,秦衍不動聲色,傅長陵一時氣上心頭,轉頭就走。
他一個人走了好久,也不見身后人叫他。秦衍不叫住他,他便覺得自己不能停,若是又停了回去,豈不失了顏面?他又氣又惱,在太平鎮(zhèn)里橫沖直撞,就是不回客棧。
上官明彥見他走遠了,遲疑著看向秦衍:“師兄……”
“不用管,”秦衍淡道,“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著,秦衍便領著上官明彥一起回了客棧,而傅長陵自己在外面晃了許久,也沒見秦衍用玉佩傳音叫他回去,頓時更加委屈了。
他打定主意了,秦衍要是不來請他,他絕對不回去。
因著是過年,各處飯店酒館都已經停業(yè),街上家家戶戶關著門,偶爾聽見些房門里傳來些喧鬧聲,整個城鎮(zhèn)似乎都在偷著熱鬧,就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甩下來。
他一個人像孤魂野鬼,在小鎮(zhèn)里穿梭了許久。
小鎮(zhèn)里下起雨來,他也顧不上,就一個人走在雨里,雨水濕了滿身,他走得累了,也疲憊了,干脆就隨便找了一個臺階,自個兒坐了下來,看著細雨紛飛。
他覺得自己也是給自己找罪受,其實人家秦衍也說得清楚,這輩子和他沒什么關系,他是喝了哪門子的海水,能管得這么寬?
秦衍這輩子大概率或許是喜歡一個女人,他也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穩(wěn)定的家。他本想要的,就是他給不了的。秦衍做錯什么了么?只是遇到了一個看著順眼的姑娘,和人家多說了幾句話,又礙著他什么事?
可他還是覺得難受,心里撲騰撲騰冒著酸水。
他是秦衍師弟,秦衍也說了會把他當兄弟,有這么不在意兄弟的么?
為了一個見了沒幾次面的女人,這么啪啪打他臉,連上官明彥都看不下去了。
他生氣了,出來了這么久,外面下著雨,秦衍就沒想過他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冷著,會不會不高興?
傅長陵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著,重活這輩子當真沒半點意思,再遇著秦衍,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他閉上眼,靠在旁邊冰冷的石獅子上,抱著自己,打算就這么睡一晚上。
睡一晚上,把心睡冷了,或許就清醒幾分了。
然而靠了沒有多久,迷迷糊糊中,他隱約就聽見了腳步聲。
他睜開眼睛,遠遠看到一簇光。
那光在蒙蒙細雨里,呈現出一種難的暖色來。傅長陵靜靜看著遠處那個人,他一手撐傘,一手提燈,白衣在細雨里似乎染了濕意,風吹過也不見半分搖動。
他一步一步,好像是走在他的夢里,最后來到他的身前,而后定住腳步。
他的身形遮住了飄來的雨絲,讓這夜里有了幾分難得的溫暖。
秦衍靜靜注視著面前人,語調里難得帶了幾分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開口道:“怎么,還不回去么?”
“不回去。”
傅長陵扭過頭,低聲道:“你下我面子,我回去?!?
秦衍不說話,他靜靜站著,這樣的沉默讓傅長陵有一些慌張,他怕秦衍就這么轉身走了,他當真就沒臺階下了。于是他趕忙又道:“不過看在你親自接我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秦衍得了這話,忍不住笑了。
清蓮一般的面容,在夜里輕輕展開,傅長陵看得愣在原地,隨后就聽秦衍道:“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大人大量,愿意屈尊降貴,隨我回去了?”
傅長陵有些聽不清。
他呆呆看著秦衍帶著笑意的神情,好久后,才反應過來。
他被自己這呆傻的舉動羞到,輕咳了一聲,扭過頭去,低聲道:“倒也不必。行了,走吧走吧,冷死了。”
秦衍點頭,舉傘轉身,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輕輕劃過弧度,每一個細節(jié)在傅長陵眼里,都美不勝收。
細雨輕輕飄灑而來,一時之間,傅長陵竟仿佛是忘了自己是仙人之軀,能驅雨避寒,反而是問了秦衍一句:“師兄,我能和你擠擠傘嗎?”
“嗯?”
秦衍抬眼,見傅長陵濕潤的衣衫,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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