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陵和秦衍在前方交戰(zhàn)時,謝玉清見看守著那些被抓來的云澤修士的士兵都被調(diào)到了前方去隊長傅長陵,她直接沖出來,一劍斬開關(guān)押著修士的籠子,大喝出聲:“跑!往山下跑!”
說完之后,謝玉清便沖上前去,抵擋住要追逐那些普通修士的士兵。
她一人擋在眾人身前,便如高山大樹,撐出一片天地。
這樣多的人出逃,立刻驚動了無垢宮的人,江夜白關(guān)注著秦衍和傅長陵的戰(zhàn)局,揮了揮手,同上官明彥吩咐:“你去看看?!?
上官明彥恭敬行禮,起身退下,他手提長鞭而去,等到了后山,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她還和以前一樣,一身鴻蒙天宮弟子服,身上不帶半點(diǎn)配飾,長發(fā)用發(fā)帶高束,沒有半點(diǎn)規(guī)矩可。
她的劍同她的人一樣,干凈,果斷,漂亮。
那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劍法,也是他見過最干凈的人。
他生于淤泥污垢,便以為這滿世界都是如此,直到他見到這個人。
她從不懷疑他的來歷,從不關(guān)心他的是非,她只知道,他是她師弟,她就會傾盡所有,照顧他,陪伴他,保護(hù)他。
就像她此刻,對著所有人所做的那樣。
上官明彥注視著謝玉清,直到她砍殺完身邊最后一個修士,他終于出聲:“師姐?!?
謝玉清動作一僵,她提著劍,在雨幕中緩慢轉(zhuǎn)身。
然后她就看見一個青年,青年紫衣白衫,手提長鞭,他生得極為漂亮,一雙紅眸,卻帶了幾分如水一般的平和溫柔。
謝玉清注視著他,看著這個人,她就會想起山洞中的云羽。
她不由自主捏緊了劍,低啞出聲:“你是誰?”
“我是上官……”
“我問你是誰!”
謝玉清抬劍,指著他:“我要你的真名。”
上官明彥停住,許久后,他緩慢開口:“明彥。”
“明彥?”
“對,”明彥平靜出聲,“道號無真?!?
“我記得了?!?
謝玉清得了這話,提劍就朝著明彥直沖而來。
明彥長鞭朝著謝玉清如靈蛇一般纏去,瞬間將謝玉清擊退。
這一出手,謝玉清便收緊了瞳孔。
渡劫期!
她這位一直假作柔弱,連御劍都跌跌撞撞的師弟,竟是渡劫期!
巨大的憤怒涌上來,她生平從未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她不知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或許是因欺騙,或許是因痛苦,或許是因仇恨。
她分辨不出,她只知道撲向他,用劍去撕咬他,一次一次,將雙方逼入精疲力盡。
明彥的目標(biāo)完全不在她,他似乎就是想去攔截那些逃跑的修士。然而謝玉清怎么能讓他得逞?于是長劍死死攔住他的去路,偶爾見來不及,她便直接用身體去受了那鞭子。
渡劫期修士的長鞭,一鞭打在身上,便是皮開肉綻,只有一鞭砸在謝玉清身上,明彥便忍不住顫抖了手。
他看著被他抽在泥濘里的謝玉清,看著她身后瘋狂逃竄的修士,他低啞出聲:“何必呢?”
謝玉清艱難站起身來,握緊了劍,擋在那些普通修士身前,明彥捏緊了鞭子,低啞勸說:“不過都是些螻蟻,沒有飛升的資質(zhì),又何苦浪費(fèi)時間?”
“你尋一個道場去,自己修煉飛升,何必管他們?”
“那我當(dāng)初,”謝玉清喘息著,“又何必管你呢?”
“明彥,”謝玉清的聲音里少有帶了痛苦,“我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
“你是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明彥愣在原地,也就是那片刻恍惚,謝玉清的劍猛地貫穿了他的身體。
“為什么,”謝玉清聲音有些痛苦,“要辜負(fù)我?”
他是她人生里,所遇到過,第一個對她這樣溫柔的人。
會在清晨等候在她屋子的門口,會在有寒風(fēng)時下意識走在她前方。
會對她說“我知道,師姐很在意我們”,也會在下山回來之后,給她帶一束鮮花,放在桌面。
其實(shí)這些東西她都不需要,可是在有人做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淪陷。
沉淪于這份難的溫柔,并想著傾心以回報。
可他卻用事實(shí)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
“對不起……”
明彥沙啞出聲,他抬起手,想去擁抱謝玉清,然而當(dāng)他的手觸碰到謝玉清背部那剎那,謝玉清猛地將他甩開,砸到墻上!
謝玉清喘著粗氣退開,這時候,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謝玉清轉(zhuǎn)過身,便追著那些修士離開。
明彥靠在石頭上,捂著她捅出來的傷口,痛苦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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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被傅長陵擁抱著,許久之后,旋轉(zhuǎn)在他體內(nèi)的靈氣緩慢平息,秦衍將這些靈氣融匯的靈力強(qiáng)行壓制,避免在這里直接突破。
而后他抬起手來,將光芒覆在傅長陵傷口上,先暫時將傅長陵傷口愈合后,他便察覺有人走出來。
“晏明?!?
有人低啞喚他,秦衍動作頓了頓,他回過頭去,便看見從大殿走出來的江夜白。
雙方對視了片刻,江夜白苦笑起來:“你都已經(jīng)想起一切了?!?
秦衍沒有說話,他看著江夜白的神色復(fù)雜。
他不知道要不要怪他,要不要恨他。
“年少時封印在你記憶里的,你都想起來了。”
江夜白聲音中帶了幾分懇求:“你還是要走嗎?”
秦衍說不出話,他不敢選擇。
他睜眼看是云澤哀鴻遍野,閉眼是業(yè)獄尸骨滿地。
他不敢怪江夜白,甚至責(zé)備都不敢給他??伤矡o法贊成江夜白的做法,許久之后,秦衍終于出聲。
“業(yè)獄之門,已經(jīng)打開了。”秦衍聲音低啞,“到此為止吧,所有人都活著,不好嗎?”
“靈氣供養(yǎng)不了兩界人。”
江夜白苦笑起來:“業(yè)獄和云澤只能留下一部分人,云澤欠了我們?nèi)?,我們只是拿回我們的東西,不對嗎?”
“我不知道?!鼻匮艿氖治⑽㈩澏叮拔也恢缹﹀e,我不知道是非。師父……”
秦衍喚出聲那一瞬,江夜白愣了愣,隨后他就聽秦衍痛苦出聲:“放過我們吧?!?
江夜白說不出話,他看著面前低著頭,緊捏著玉佩的秦衍,他好像看到了許多年前站在他面前,犯了錯的孩子。
那么多年過去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似乎又回到了原點(diǎn)。
年少時秦衍就問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他如何做一個好人,他應(yīng)當(dāng)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那時候江夜白還只是江夜白,他不記得所有事,他和秦衍一起坐在臺階上,仰頭看著天上運(yùn)轉(zhuǎn)千萬年的星辰。
“能給別人帶來好處的,是善?!?
“讓別人給自己帶來好處的,是惡?!?
“幫助別人就是一個好人。”
“我們小晏明長大,”江夜白轉(zhuǎn)頭看向秦衍,提著酒壺,微微一笑,“要是不知道要當(dāng)怎樣的人,就當(dāng)一個好人就是了。”
是他的錯。
他一個魔,為什么要教他的徒弟向善。
他一個魔,為什么會在看著秦衍向善那一刻,覺得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
他一個魔,就不該擁有感情,不該放縱感情。
“是我的錯?!?
江夜白沙啞出聲:“你走吧?!?
“只此一次,就當(dāng)你我?guī)熗剑詈笠环荻Y物。”
秦衍聽得這話,他微微一愣,傅長陵單手開了藥瓶,吃了丹藥,撐著自己起身:“師兄,我們走吧。”
江夜白漠然看著他們,傅長陵站在秦衍身后,等著秦衍轉(zhuǎn)身。
而秦衍低著頭,許久后,他驟然跪下,顫抖著身子,恭敬叩首。
“徒兒,謝過師父?!?
說著他叩了第一個響頭:“一謝師父,救命之恩。”
當(dāng)年街頭初遇,少年執(zhí)劍拉起他:“打從今個兒起,你就是我徒弟了?!?
“二謝師父,教養(yǎng)之德。”說著,秦衍叩了第二個響頭。
江夜白靜靜看著他,似如無垢宮上供奉的石像,悲喜俱空。
“三謝師父,十六年來,如父如師如友,大恩大德,晏明終生不忘。還望日后,師父似泰山安在,順?biāo)鞜o憂?!?
秦衍頭叩在地上,低啞出聲:“不肖弟子秦衍,拜上?!?
“走吧?!?
江夜白垂下眼眸,似是有些疲憊。
秦衍不敢看江夜白,傅長陵上前去,彎下腰來,抬手扶住秦衍。
“阿衍,走吧?!?
傅長陵說著,扶著秦衍起來。
秦衍整個人都在抖,他整個人的力道都在傅長陵身上,傅長陵身上的傷口其實(shí)還沒有痊愈,可他一聲不吭。
他只是任由秦衍依靠著他,把所有壓力和痛苦,都壓在他身上。
他神色從容,扶著秦衍站起身來,然后他將手滑落下去,抬手握住秦衍的手。
兩人一起轉(zhuǎn)身,往山下走去,走了幾步之后,傅長陵突然停住步子,他沒有回頭,只平靜道:“當(dāng)年的約定,兩百年,本是要遵守的?!?
聽到這話,業(yè)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他們目光似如要凌遲一般盯著傅長陵,明修冷笑出聲:“你竟然還敢說?”
“但是,當(dāng)年葉瀾早早隕落,弟子孤鴻子違背了諾。你們說得沒錯,云澤欠你們的??墒牵稿e之人已死,如今活著的人……”
傅長陵聲音低下去:“又何嘗不是無辜?”
“如果有得選擇,我想,這云澤大多數(shù)的普通人,大約都寧愿早早的死,也不想茍且的生?!?
“魔尊,”傅長陵轉(zhuǎn)過頭去,“能不能暫時維持這樣的平衡,共尋出路?”
江夜白沒說話,他看著面前兩個年輕人,好久后,他緩慢道:“我信過你們云澤人一次?!?
“我不信第二次?!?
傅長陵抿唇,他盯著江夜白。
如今云澤只有乾坤城這一點(diǎn)喘息之地,業(yè)獄占著絕對優(yōu)勢,怎么可能在這時候和談?
傅長陵點(diǎn)了點(diǎn)頭,平靜道:“我明白了,謝過魔尊?!?
說著,傅長陵便拉著秦衍,在眾人注視之下,一路往山下走去。
眾人虎視眈眈,不少魔修躍躍欲試,但傅長陵威壓太盛,沒有一個人趕上前來。
終于有一個魔修忍耐不住,提劍朝著傅長陵砍了過去!然而秦衍還沒動彈,就看傅長陵周身結(jié)界大盛,那魔修當(dāng)場飛遠(yuǎn)出去,被一道劍一般的符文扎在地上。
“豎子無禮?!?
傅長陵冷淡開口:“再敢上前,格殺勿論?!?
那符文不知是什么符,被釘在地上的魔修并沒有死,但卻發(fā)出了極其痛苦的尖叫聲來,凄厲的哀嚎聲響徹天地。
得了這樣的威懾,沒有一人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