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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小說網(wǎng) > 我不成仙 > 第227章 故人夜談

第227章 故人夜談

要知道,張湯可不是什么窮鬼。

跟死了之后沒人供奉的可憐蟲們不一樣,張湯過鬼門關(guān)的時候,身后就跟著一大堆紙人、紙馬,甚至馬車、轎子。

人間孤島不知傻子給他燒了紙錢,被地府有司折算成一定數(shù)量的玄玉,發(fā)到了張湯的手里。

整個接引司的人都知道,別看張湯不顯山不露水,看著一副樸素的樣子,實際上可是富得流油。

他不愛顯擺,但接引司里的小鬼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

人家可不像是大頭鬼小頭鬼那樣,住在這種破房子里,還距離接引司很遠(yuǎn),每日當(dāng)差都要走上很久的路。

張湯早在還是枉死城里的新鬼的時候,就有了一座大宅子。

后來調(diào)任接引司,他又給自己在附近城池里買了一座宅院,距離接引司很近。

每次褚判官說張湯來得早的時候,大頭鬼跟小頭鬼都要在私底下酸那么兩句:廢話,住得那么近,當(dāng)然早了。

所以說,甭管張湯自己到底是什么做派,人家反正有錢。

此刻見愁的行為,就像是請個腰纏萬貫富可敵國的人往自己破破爛爛的家里住,還搬了把搖搖欲墜的椅子給人坐。

呵呵,這是要倒霉?。?

大頭鬼小頭鬼在心里默默給見愁點了盞蠟燭:果然還是個大活人,不懂地府險惡??!張湯這廝,從來不給誰面子??!

這一次,見愁怕是要慘嘍!

兩只小鬼都緊緊地盯著張湯,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就等著他眼簾一搭,不給面子,轉(zhuǎn)身就走。

果然,張湯不負(fù)眾望,眼簾一搭,袍角一掀——

兩只小鬼眼睛立刻就亮了。

然后……

張湯坐下了。

“……”

好像有哪里不對?

兩只小鬼傻眼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特么張湯居然坐下了?!

這是嘛情況!

大頭鬼跟小頭鬼臉貼著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興許是他們兩人表情太夸張,站在桌旁的見愁無聲地看了他們一眼,見兩人怎么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心知是張湯的“杰作”,這時候倒也不好開口讓張湯放了他們,只好暫時放下此事。

眼見得張湯坐下,見愁也返身坐在了張湯的對面。

她看了張湯一眼,黑暗里很是模糊。

于是她抬了手朝著那油燈處一攏,便自動有一簇火苗從燈盞之中亮了起來,點燃燈芯。

弱弱的火焰照亮了燈盞的周圍,見愁的面容也被染上了幾許昏黃的暖色。

做完這一切,見愁才正襟危坐,重新看向張湯。

應(yīng)該只有三面之緣。

謝侯府曾經(jīng)有過驚鴻一瞥,殺紅小界也算是一次,這是第三次。

見愁很清楚張湯的身份。

坊間關(guān)于他的傳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殊為恐怖,甚至到了夜止小兒啼哭的地步。

掌管刑律的張湯,乃是皇帝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所謂刀,便是不為對錯,只看立場。

他掌管著詔獄的那一段時間,人人都說,在張湯治下,那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清官可以輕易變成貪官,好官可以輕易變成狗官的地方。

當(dāng)然,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人也做過不少的“好事”。

死在他諸般刑罰之下的,清官好官只是極少數(shù),畢竟皇帝不會讓他們死,更多的是功過參半或者弄權(quán)的奸臣。

是以,此人在民間也算是毀譽參半。

如今一切想起來,見愁的目光也隨之慢慢變化。

她應(yīng)當(dāng)從來不曾真正與張湯有過什么接觸,對方方才卻喚她一聲“夫人”……

還能是誰的夫人?

張湯沒多加一個“謝”字,到底還不算惡心到了她。

在人間孤島,謝不臣乃是被追捕的在逃之人,身為他妻子的她,并沒有死去,只是與他一起失蹤。

張湯既不知道修界的事情,也不知道人間孤島真正發(fā)生了什么,若是回去之后有查探,知道他們后來成婚也不在話下。

不過……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稱呼。

搖曳的燈火,照著她深潭一樣的眸子。

見愁不疾不徐道:“勉強(qiáng)也算是故人相見了,廷尉大人也不再是大夏的官員,反倒算是修士。我雖嫁為人婦,如今卻已斷盡前緣。廷尉大人若不知如何稱呼,喚一聲‘道友’即可。”

張湯的眉頭,微微鎖了起來。

顯然,他并沒有想到,見愁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人說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昔日殺紅小界相見,見愁一斧頭拍走了張湯,時至今日,卻是見愁修為不夠,又受制于極域的規(guī)則,倒是這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到了張湯那邊。

今昔的對比,多少叫人生出一點奇怪的感覺來。

張湯心里難得地掠過一些不著調(diào)的想法來,然后又回到了見愁這幾句話上。

斷盡前緣,這話……

倒好像與謝不臣沒有關(guān)系了。

他注視著見愁。

見愁面上淡淡地,雖然在笑,可實在沒有什么愉悅的感覺。

昔日同林夫妻鳥,富貴過,患難過,甚至一起從京城逃到了偏遠(yuǎn)的南方,隱居在一片小山村里。

謝不臣何等勛貴天驕?

一朝敗落,卻還有人不離不棄。

即便是在官場上混了許多年的人精,在見了那些卷宗的描述之后,也不由得感嘆:世間情愛真夫妻,莫過如是。

可如今……

張湯暫時沒有多問,只從善如流道:“見愁道友?!?

于是,見愁臉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曾聽聞張廷尉刀筆之吏,起于秋毫之末而位列九卿高位,辣手冷心,殺人無算,是個不好相與的人物。如今說了兩句話,才知世間傳聞不可盡信。”

張湯并不說話。

“你我曾在殺紅小界相見,張大人親眼見過鬼斧,想必知道那是我之法器。如今在枉死城的新鬼名冊上見了‘見愁’二字,卻并未大張旗鼓,帶接引司一干鬼修殺來,反倒是一個人拎了小鬼兩只,前來‘打擾’。”

見愁唇邊笑容加深。

寂靜的黑夜里,能聽見周圍的聲音。

大頭鬼跟小頭鬼起不來身,只能竭力地豎著耳朵聽。

見愁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挑戰(zhàn)著他們的理解力,同時也更讓他們——或者說小頭鬼——心驚肉跳。

大頭是個呆子,聽不懂。

昏黃的燈光,在見愁身上留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她說話的語調(diào)很輕柔和緩,卻有著異常的確定,胸有成竹,所以不疾不徐:“不知,廷尉大人此來,有何貴干?”

聰明的女人。

張湯又想起卷宗上種種描述了:謝氏見愁,曾為謝夫人對答大明寺住持三問,巧手解過十八連環(huán),過目成誦僅次謝三公子……雖孤女出身,可慧心獨具,敏而好學(xué),巧捷萬端,稱得上“冰雪凈聰明,雷霆走精銳”。

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nèi),便知他來此并非為了抓她去褚判官處,有理有據(jù),鎮(zhèn)定有方……

現(xiàn)在,還反問他“有何貴干”。

張湯身死已久,入地府也有一段時日了。

可并不代表人世種種已經(jīng)離他遠(yuǎn)去,相反,有的未竟之事,已經(jīng)成為深深烙刻在他心底的,一個解不開的執(zhí)念。

他審視著見愁的目光里,多了那么一兩分淺淡的厲色,似乎只是點染在眸底的幾分淡色,并不起眼,也不迫人。

“來意有二。其一為枉死城之事,其二——”

張湯一頓,緊抿的薄唇,帶著幾許不近人情的冰冷,眼底那一抹厲色,卻變得真實而鋒銳。

“反賊謝不臣,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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