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仙問道:“看來你的確是個意外,并非崖山要重啟陰陽界戰(zhàn)……可自陰陽界戰(zhàn)后,極域便在陰陽交界處設(shè)了釋天造化陣,以生死為界,便是通天大能亦不能以活人之身而入。你不過一小小金丹修士,如何破界而來?”
“……”
見愁忽地沉默。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答了三個字——
“一人臺。”
這三個字出口的一瞬間,那一雙渾濁的眼眸,似乎終于清明了一些。
霧中仙坐在那木墩上,久久沒有動過的頭,終于慢慢地抬了起來,看向見愁的目光,第一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審視。
一人臺。
這是一個在極域幾乎不會聽到的詞。
可此刻,卻這么真真切切地從眼前這女娃的口中出來,他那木然而且遲鈍的感官,終于在這一個詞的刺激之下,漸漸地回來了。
滯緩地轉(zhuǎn)動著眼珠,霧中仙對見愁忽然有了一點點的興趣。
“難怪了。你曾登一人臺?”
難怪?
她只說了“一人臺”,對方竟已經(jīng)明了她為何能破界,說出這么一句……
見愁心里琢磨,這一位“霧中仙”對中域之事如此熟悉,生前必定是十九洲修士,絕非人間孤島的凡人!
她心電急轉(zhuǎn),回答卻很利落簡短:“月余之前,僥幸問鼎?!?
“僥幸?”
聽見這兩個字,那霧中仙竟然莫名地笑了一聲。
照舊是磨刀石一樣磨著的晦澀聲音,叫人聽了心里發(fā)毛。
他瞧著見愁,明明便是一副錚錚的傲骨,自有種鋒芒畢露的氣勢,對自己的心志與心智皆很自信,說出這“僥幸”二字,實在是假。
霧中仙并不很聽得慣。
“世上何曾有什么僥幸?能贏便是真本事。成王敗寇,你也不必在我這糟老頭子的面前謙遜……”
見愁倒是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不過莫名地,竟有些暗合了她的心意。
一人臺之勝,固然是謝不臣沒來,可謝不臣來了,她就當真沒有勝算嗎?
不見得。
她贏了就是她贏了,世事已定,無法更改。
她笑了一笑,只拱手道:“晚輩受教?!?
霧中仙并不理會,只道:“我?guī)腿怂貋碛幸?guī)矩,張湯可告訴你了吧?”
見愁看了旁邊張湯一眼。
張湯站定之后便沒挪動過一步,現(xiàn)在也只是聽著他們說話,并未有插話的意思。
于是,見愁開口:“張大人已敘說一二。只是不知,能否請得前輩幫忙遮掩身份,若可,晚輩又需付出何種代價?”
霧中仙不答,反問道:“你遮掩身份,是為留在極域,尋求返回十九洲之法?”
“是。”
見愁不知他有何用意,只如實回答。
“……”
又是長久的沉默。
只是這一次,沉默已經(jīng)不來自見愁,而來自那半截身子都仿佛埋進土里的霧中仙。
窗邊點著一盞燈,燈盞里看不到燈油,只有燈芯亮起火光,照著周圍的一切。
見愁不知這一位堪與八方城閻君比肩的所在,此刻到底在思考什么,也不能打擾,只好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張湯此刻的眉頭,已經(jīng)緊緊地擰了起來。
眉心那一道豎痕之中,隱約有凝煞之氣浮現(xiàn)起來。
他曾與霧中仙有過接觸,知道這是個因為話太少,幾乎都要忘記怎么說話的大能修士。
有人來,對了他的胃口,他提出要求,對方若能滿足,便幫人辦事。
一般來說,三兩句話的功夫就能解決。
這還是第一次,他聽到霧中仙說了這么多的話,甚至還沒有對見愁提出自己的條件。
難道畢竟曾是十九洲修士,所以對來自十九洲崖山的見愁,格外有興趣?
張湯無法確定。
他逡巡的目光,從見愁的身上劃過,一個想要離開極域的十九洲修士;又從霧中仙的身上劃過,一個曾經(jīng)的十九洲修士……
一點一點的碎片在腦海之中開始了自動的拼接。
可張湯站著,看上去依舊八風不動。
在他思考的這一段時間里,霧中仙似乎也考慮得差不多了。
長得幾乎都要落到地上的頭發(fā)依舊亂糟糟地,他低頭看向掌心那一塊碎石,又慢慢地把它放回了地面上。
他的聲音,依舊遲緩且滯澀,有一種久不與人交流的生硬。
“我與崖山,不算有仇。你乃崖山門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至于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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