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方就在那本書上,她已經(jīng)看過,聲稱能修補殘魂;
最重要的煉丹材料“轉(zhuǎn)生池水”,多半就在這一塊地磚之下,可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至少此刻,束手無策。
見愁心知陣法溫和,并無危險,于是慢慢地重新落到了地面上,就站在這一塊地磚的邊緣。
她目前也就半吊子的陣法造詣,應(yīng)付應(yīng)付中等的陣法或許還成,這樣千變?nèi)f化的復(fù)雜陣法,卻是毫無希望;
至于強行破除……
此刻的她,這等微末的實力,就更是癡人說夢了。
要怎么才能破除陣法,掀開這一塊地磚,拿到轉(zhuǎn)生池水?
見愁頭疼了起來。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辦法,一時之間只能伸出手指,在房內(nèi)踱步。
順著腳下排列整齊的地磚走出去,又走回來,兩邊的書架夾著她的身影,架上那整齊書脊上,偶爾便會閃過見愁那拉長的影子……
《極域奇聞》《八方城志》《極域戰(zhàn)場考》……
《爐中記》《百草集》……
《天門陣》《八卦兩儀》《乾坤星月陣》……
什么書都有,分門別類,無比豐富,竟然連陣法都有!
見愁心里無意識地想著,便要笑出聲來。
可在她勾起唇角的剎那,方才那幾本書的名字,卻猛然閃現(xiàn)在了她腦海之中!
陣法?
陣法!
見愁腳步頓時停下,回頭一看。
距離自己最近的書架上,擺著的何止一本陣法相關(guān)的書籍?那竟然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徽麄€書架!
那一瞬間,她腦子里“丁零當(dāng)啷”地一片聲響——
梅瓶的主人,惜花有緣人的字跡,桌上與轉(zhuǎn)生池水有關(guān)的丹方,藏在地下的轉(zhuǎn)生池水,神秘出現(xiàn)的陣法……
還有此刻,這高高的一架舊書!
一切的一切,都串了起來。
見愁忽然覺得那些線索,清晰了一些。
梅瓶的主人不知是第幾任屋主,以轉(zhuǎn)生池水養(yǎng)梅。
且不論丹方是否出于其手,至少“地藏轉(zhuǎn)生水”一句乃是此人留下,也就是說,這一座陣法,也與梅瓶主人脫不開干系。
他既然想要“有愿惜花人”代他養(yǎng)梅,又怎么會刻意刁難,讓人連養(yǎng)梅的“轉(zhuǎn)生池水”都拿不到?
所以……
見愁的目光,一下變得明亮又璀璨起來,像是夜空里的星月。
她唇邊綻開了幾分笑意,折轉(zhuǎn)身來,便走回了這一架書前面。
陣法性溫和,非為傷人,想來,只是梅瓶主人為了保護轉(zhuǎn)生池水所留。
而那破解陣法的辦法,應(yīng)當(dāng)就藏在眼前這些書籍之中。
若能有正確的破解之法,拿到轉(zhuǎn)生池水,當(dāng)非難事。
這么一想,一切都暢通了起來。
見愁純當(dāng)自己是跟著這一位神秘的梅瓶主人,玩了一場設(shè)局與解謎的游戲,她看了看書架,一下瞧見了那本叫做《八卦兩儀》的書。
兩儀……
這兩個字,見愁并不陌生。
鬼斧上缺的那一枚珠子,便是“兩儀珠”。
北域是個神奇的地方。
佛門原本在中域,陰陽界戰(zhàn)后,不知緣何遷向北域。
才剛踏上北域的地界兒,門中兩大重要分支,禪宗和密宗,便直接分道揚鑣,相互割裂。
于是有了西邊的西海禪宗,東邊的雪域密宗。
道門則是一開始就在北域,門中南北兩端各有一口泉眼,一陰一陽,飲之可改善體質(zhì),修行功法。
只是兩口泉眼既分兩儀,門中修士修煉出的功法,自也截然不同。
矛盾就此產(chǎn)生。
大約也是在陰陽界戰(zhàn)前后,道門一分為二,以陰陽二井之間的連線為分界,崩成了陰陽二宗。
從此以后,禪密陰陽四宗,并立于北域,稱為“北域四宗”。
“兩儀”這個詞,便是取意自北域那“陰陽二井”。
陰陽兩宗精研陣法,在整個十九洲都是出了名的。
所以,在看見《八卦兩儀》這幾個字之后,見愁沒有太多的猶豫,直接將之取下。
這本書大約被人翻過很多次了,邊角都有些毛糙。
封皮上書著“八卦兩儀”四個大字,只是字跡與之前見愁在那一本丹方上看見的似乎并不一樣,但……
“怎么覺得神1韻之間,有些微的相似?”
見愁嘀咕了一聲,也沒很在意。
天下間筆跡相似的人也不少,單單憑借這個,是沒辦法判斷什么的。
她推測此人要么不知道有玉簡的存在,要么是沒錢購置,或者是比較喜歡藏書,否則沒道理不用玉簡來記錄信息,時間長久,容易保存不說,還攜帶方便。
哪里像是現(xiàn)在?滿屋子都是書。
不過,這個念頭也跟筆跡那個念頭一樣,一下就從見愁腦海里晃過去了。
她將封皮慢慢翻開。
此書的第一頁,很是陳舊,泛黃嚴(yán)重。
上面的墨跡也有些暈開的痕跡,字跡與那封皮上的字跡一樣,應(yīng)當(dāng)出于同一人之手,講的是最基礎(chǔ)的八卦方位劃分,兩儀的判斷和作用……
這些東西,見愁曾在崖山藏經(jīng)閣之中看過了許多,也算是了解。
囫圇地瀏覽了過去,她往后面翻了幾頁,看到了左側(cè)紙頁上繪著的一座簡單陣圖時,才停了下來,就要仔細研究。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
“字跡變了?”
先前的字跡厚重而古樸,帶著一種沉凝之感。
如今的字跡,卻是鐵畫銀鉤,頗為鋒銳,除了也有那么一點沉凝之外,表面上看完全不同。
這種感覺……
就好像是第二種字跡里,融了第一種,叫見愁難以分辨。
她頗為驚訝。
這分明是一本書,看內(nèi)容也是上下銜接,似乎是某位修士在一邊研習(xí)一邊記錄自己對陣法的種種認(rèn)知和感悟。
按理說,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種中途換了人寫的情況。
真是奇了怪了。
異事是一件接著一件,見愁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所以然來,干脆繼續(xù)翻了下去。
看得出這第二種筆跡的主人,在一開始續(xù)上前篇的時候,有些生澀,像是很久沒有溫書的士子進了考場一樣。
不過,隨著研習(xí)越深,這種生澀的感覺在飛快地褪去。
到了后面,書上所述說的一些陣法體悟和對構(gòu)造陣法的想法,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見愁的想象,達到了一種令人驚艷的地步。
見愁看得暗自心驚。
若是第一種筆跡的主人沒來得及研究完,正好第二種筆跡的主人也跟上研究,那真算得上是“后來居上”了。
她凝神細細閱讀,卻是越看越上癮。
“八卦當(dāng)分先天后天,其中陽爻……恩?”
在讀到那一個“爻”字的時候,見愁再次發(fā)出了詫異的聲音。
她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
筆跡又變了!
“陽爻”乃是八卦之中的一種卦象,是一個完整的詞。
在這里,前面一個“陽”字還是之前的字跡,到了“爻”字,竟然又換了一種她從沒見過的字跡!
再順著往后一看,先前已經(jīng)消失的那種“生澀”的感覺,又回來了。
見愁心里真是難以喻——
“這是紈绔子弟又把書本撿起來了嗎?”
可為什么字跡又變了?
這一次,中正的小篆,帶著一種盛世的中平之氣,深廣如海,沉穩(wěn)似山。
好像……
好像又把第二種字跡的神1韻融了那么一些進去!
這到底什么情況?
饒是以見愁腦瓜之好使,在這個時候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惑。
她看著這一頁上兩種截然不同的字跡,心底忽然生出一種不大好的預(yù)感,于是她直接迅速地翻過一頁一頁又一頁……
十六頁之后,第三字跡的主人已經(jīng)研究到了一個全新的領(lǐng)域——
九宮!
開頭的生澀之感同樣在極短的篇幅之內(nèi)消失干凈,以更恐怖的進步,碾壓了先前的記錄者。
其道理之晦澀,連見愁讀了,都覺佶屈聱牙。
然后……
字跡又換了!
見愁生生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同時,心里卻是有一個聲音瘋狂地冒了出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果然又是這樣!
仿佛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又或者是想要印證自己心中的那個聲音,見愁翻書的速度越來越快。
她已經(jīng)不去看那些極端高深的內(nèi)容,只關(guān)注一點——
字跡!
七頁,字跡換了;
又九頁,字跡再換;
十頁,十三頁,五頁……
待得見愁翻到最后一頁,已經(jīng)是第九種字跡!
正楷小字,端方矜持。
即便字在紙上,也透出一種高屋建瓴的俯瞰氣概。
這種字跡,她竟然覺得眼熟,一點也不陌生。
慢慢轉(zhuǎn)過頭,見愁看向了擺著梅瓶的窗沿,又看向了那一張放著筆墨紙硯的書案。
她深吸一口氣,邁開了自己的腳步,重新回到了書案旁,將這一本研究陣法的書,保持著攤開最后一頁的狀態(tài),放到了那本記錄著丹方的右側(cè)。
兩書并列攤開,左邊書較新,右邊書則陳舊太多。
可是……
那落在書頁上的文字,竟是一樣的筆跡,相同的神1韻!
“怎么可能……”
見愁的聲音,都有些恍惚了起來,像是飄蕩在云間。
一本研究八卦陣法的書,竟換了九種字跡來寫!
從內(nèi)容上來看,這九部分的內(nèi)容,都是一節(jié)連著一節(jié)的,本該是同一人才能做到,可除了銜接處略有生澀之感外,后者的總結(jié)和鉆研,往往都要超越前者,出現(xiàn)驚人之語。
一個人,能這樣不斷超越自己,足足超越八次嗎?
更何況,還有截然不同的字跡。
見愁相信,換了一個字跡,便是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來寫,可偏偏最讓她不理解的地方就在于此——
每一個新出現(xiàn)的字跡,總會出現(xiàn)一點前者字跡的影子,像是受前面影響。
可……
若非常年浸染,哪里那么容易受影響?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每一個續(xù)寫這本書的人,字跡本來就這樣。
謎團重重,連抽絲剝繭去分析都難。
見愁看了看眼前這兩本書,又回頭一看書架上那些還沒翻開過的書,干脆直接抱了一堆過來,一本一本翻開來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她頭皮就炸了起來!
有一本算一本!
書架上這些書,不管寫的是什么,竟都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了換字跡的情況!
如果《八卦兩儀》中第一次出現(xiàn)的字跡是一,后面出現(xiàn)的依次排為二三四五六,那么其他的幾本書中字跡出現(xiàn)的順序,有一二三,有一三四五,有二四六,可絕不會出現(xiàn)三二一。
每一種字跡出現(xiàn)的順序都沒有被打破。
而且,書再多,字跡也只在這九種之中,沒有多出任何一種。
“這到底是一個人變著字跡寫的,還是九個人在不同的時間一一續(xù)上的……”
看著眼前一堆的書,見愁徹底陷入了困惑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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