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爭的本質(zhì)就是相殘,相殺。
對幾個人回頭勢必出現(xiàn)的分道揚鑣甚至拔劍相向,她一點也不避諱,坦然說走到十七層大家愛怎么樣怎么樣,直直就戳中了有意于鼎元之人之人心里的陰暗處和癢處……
“這樣的計劃,我沒有意見?!?
王人杰第一個同意了。
陳廷硯扇子一展,風(fēng)雅一笑:“我自然唯見愁馬首是瞻?!?
張湯慢慢地點了點頭。
顧玲與老嫗對望一眼,也道:“我們沒有意見?!?
最后,眾人一起望向厲寒。
厲寒微微挑了挑眉,卻一直看向見愁,眼底閃爍過幾縷微光,似有探究之意:“不反對?!?
這眼神……
好敏銳。
他是察覺到了什么嗎?
見愁心底有一種奇異的預(yù)感,但又模模糊糊說不分明。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下去,的確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但其實最符合的還是見愁的利益。
若能領(lǐng)先別人下去,她就有足夠的時間穿越釋天造化陣。
但若是在旁人之后,她既要面臨前面已經(jīng)在十八層地獄的戰(zhàn)斗,也要小心后來者的攻擊。
對她而,除了一個“快”字,實在別無他法。
若是眾人再往深了想想,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方案其實并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方案是當漁翁,等鷸蚌相爭了再下去,伺機而動,而不是一路急趕。只是見愁又提了在十七層地獄大家可以隨意散掉,眾人想想覺得在十七層地獄再“伺機而動”,也為時不晚。
所以,他們幾乎沒有察覺到見愁這個提議里一點點細微的異常。
厲寒么……
見愁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聲音毫無異常,淡淡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樣定下。我們先行休息,靜待十八層地獄門開之時吧?!?
說完,她便尋了一角盤坐下來,將漆黑的吞風(fēng)劍放在了雙膝之上,兩手抬起按在劍鞘上,抬頭看去。
張湯則絲毫沒有打坐休息的意思,只是站在臺階旁邊,看著中央的鼎爭金令,目光平靜。
顧玲與老嫗也尋了一個地方坐下。
那邊的陳廷硯幾乎是立刻就想朝見愁走過來,只是王人杰在旁邊一拉,一句“我有事問你”,便將他拽到了一旁去,低聲說話。
唯有厲寒,掃視一圈之后,竟然直接來到了見愁身邊不遠處,將衣袍一掀,同樣盤腿坐下。
藏藍色的長袍,有一部分鋪到了地上,其上刺繡的惡鬼圖案,在金光照耀下,有一種猙獰的華美。
他手指枯骨一樣,搭在膝蓋上,墨綠色的鼎戒套在食指上,越發(fā)襯出手指的蒼白來。
脊背挺直,氣質(zhì)拔俗。
這樣的姿態(tài),落入見愁的眼底,卻猛然之間,喚醒了藏在記憶之中的某些畫面……
頓覺微妙。
搭在劍鞘上的手指一顫,她緩緩地轉(zhuǎn)開了目光,也看向了前面的鼎爭金令,卻似漫不經(jīng)心般開口:“我與厲公子,往日可是認識?”
兩人幾乎并排坐在一條直線上,所以肩膀也在一條直線上。
厲寒聽見了,只垂了眼簾,將眼底一切晦暗的神光都斂去,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甚至動也沒動一下,仿佛情緒毫無起伏。
嗓音冰冷,他用了一種極為奇異的口吻,緩聲道:“我入極域修行已有四五十年,見愁道友年紀輕輕,又才剛來,想必你我在人間孤島,并不相識。”
“厲寒”入極域修行四五十年,見愁統(tǒng)共也沒活這么大歲數(shù),是根本沒機會在人間孤島結(jié)識的,更不用說枉死城了。
所以么……
見愁悄無聲息地勾了勾唇。
那邊的陳廷硯很快已經(jīng)與王人杰說完了話,走了過來。
見愁也沒有再開口,或者說原本也不打算再開口,她只慢慢地將雙眼閉上,周身的感知卻提到了極致。
這個時候,思維也是最清晰的。
十八層地獄,一旦作為鼎爭的場地,就連八方閻殿都不能干涉。
這也就是她的機會所在。
她手里有陣盤十座,其中三防七攻;另有殺手锏法器三把,瞬滅玉涅初期毫無壓力,便是玉涅巔峰一個不小心也很可能殞身;更有丹藥符箓等東西支援。
如今她修為最低,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喪命,所以第一個要防備的便是別人的攻擊。
所以,略一思索,見愁便分出一縷心神來,沉入乾坤袋中。
搭在劍鞘上的手指,微微一動,便有一座小小的陣盤被她藏在了手心,無聲地一按。
一道奇異的波動,便以她手掌為中心,向著她全身擴散開來。
只是,除卻旁邊的厲寒回頭看了她一眼之外,還無人察覺。
地上樓內(nèi),光影流轉(zhuǎn)。
在星云畫卷的覆蓋之下,日夜難分。
枉死城眾人都已經(jīng)各自開始了調(diào)整,只等著門開的那一刻,可星云畫卷之上,卻一點也不平靜。
本屆鼎爭,統(tǒng)共有八十六人參加,其中枉死城十八人。
但因為厲寒辣手,一名豹尾族的鬼修早早身死,其虛像在他殞身的同時,便立刻從畫卷上崩散。
此后,畫卷上十七人便紋絲不動。
可其他虛像,卻時不時消失一個,時不時消失一個。
就連酆都城都沒了整整四個人。
很明顯,這與先前枉死城這邊的情況一樣,肯定是動起手了,并且還死了人。只是樓內(nèi)之人,并沒有玄戒可以觀看情況,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誰動手的。
通過星云畫卷,唯一能確定的是:今年奪得魁首的熱門們都還在。
轉(zhuǎn)輪王殿的潘鶴尋,牛頭族的牛棟梁,還有鬼王族的鐘蘭陵……
子時將至的時候,見愁便睜開了眼睛,首先朝頭頂望了一眼,看清楚情況之后,細細一數(shù),不由搖頭感嘆:“厲害的都還沒死……”
陳廷硯此刻早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聽了這句險些翻了白眼。
“這不是肯定的嗎?我看進去之后,有一場苦戰(zhàn)。酆都城今年也有十好幾個人進入第三輪,以他們嗜殺的本性來看,只死了四個就停了,顯然也結(jié)成了聯(lián)盟。嘿嘿,好戲啊……”
“你也在戲中啊?!?
見愁提劍起身,興致盎然地提醒。
臉上掛著的笑意僵硬,陳廷硯瞬間不想話了:“你夠狠!”
人在戲中,哪里還有資格去感嘆別人如何呢?
他搖了搖頭,一聲長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就想不開,來參加什么鼎爭呢……”
見愁聽見了,卻不評價。
陳廷硯此人只是看似草包罷了,他來鼎爭又不是被迫的,怎么可能沒有野心?只是他藏得很好,她也假裝不知道罷了。
此時此刻,整個地上樓的氣氛,已經(jīng)徹底凝固。
兩撥人相對而立,涇渭分明,卻都抬起頭來,看著那一根金色的圓柱,看著上面浮動閃爍著的金色符文。
子時一到,便聽得“嘩啦啦”一片奇異的響動。
那懸浮在半空的無數(shù)組成鼎爭金令的金色符文,竟似散花破浪一樣,四下里奔流旋轉(zhuǎn)。
一片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水聲之中,鼎爭金令竟然旋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環(huán),幾乎覆蓋地上樓下方的空地。
“轟?。 ?
圓環(huán)旋轉(zhuǎn)了一圈,立時便有狂風(fēng)吹卷!
站得近一些的見愁,一身天藍的衣袍立時飛舞起來。
她抬首望去,卻感覺到了一陣一陣的心驚。
那鼎爭金令上耀目的金光,竟然在這旋轉(zhuǎn)之中,迅速變得暗淡,像是從一塊金子,變成一塊石頭!
“轟隆——”
金令盤成的圓環(huán),還在繼續(xù)旋轉(zhuǎn)。
金光,再暗一分!
整個圓環(huán),竟然像是被墨汁染過,漸漸向詭異的純黑轉(zhuǎn)變。
很快,最后一點金光,都被黑暗吞沒。
“咔!”
竟好似鑰匙旋轉(zhuǎn)咬合,大門瞬間打開!
那一瞬間,一股冰冷的氣息,猛地從圓環(huán)中心,籠罩而下從眾人的頭頂籠罩下來。
殺戮之門,子時已開!
漆黑的圓環(huán)之內(nèi),是一片灰白的世界,混沌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晰。
眾人隨身佩戴的鼎戒,幾乎在同時發(fā)出了墨綠的光芒,像是感應(yīng)到了大門的打開,催促著眾人投身其中。
只是……
竟沒有一個人動。
見愁這邊與邢戰(zhàn)這邊早已結(jié)仇,此刻已經(jīng)虎視眈眈。
誰知道一方先走,另一方會不會趁此機會下狠手?
因此,在這關(guān)鍵時刻,眾人竟都強行按捺住了。
“轟隆……”
在轉(zhuǎn)黑到極致之后,那圓環(huán)還在旋轉(zhuǎn),很快便是一圈。
在進行到下一圈的時候,竟然有一點金光從中泄露出來——
糟糕!
這大門竟然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閉了!
見愁眉頭一皺,目光幾乎瞬間就與邢戰(zhàn)碰在了一起,幾乎同時開口道:“走!”
這下不用爭什么先后了。
雙方幾乎都在他們話音落地的同時,從地面上飛射而出,直直朝著頭頂圓環(huán)之中那灰白混沌的世界投去!
冰冷的氣息,瞬間近了。
隱約地,還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壓抑。
見愁一手提劍,一手掌心貼著陣盤,眼見著就要投入其中——
然而,對面卻有一道深白的光芒,忽地一閃!
“咻!”
竟是一條長長的白色鐵索,似毒蟒一般,向著見愁電射而來!
無常族,勾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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