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熟悉,但絕對聽過的聲音。
算不上熟悉,但絕對見過的人。
聽見這在湖畔突兀響起的聲音,見愁第一反應是控制不住的悚然,下意識立刻轉了目光看向自己身前,于是陷入了一種奇妙難的怔忡。
果真是他。
當年在圣殿后面、圣湖之畔,遞給她一朵雪花蓮的少年。
身量依舊不是很高,二十多年來仿佛根本沒有長高半點一般,看起來還是十六七的年紀,面容里帶著幾分青澀,兩只眼睛瞇起來好似天邊兩彎明亮的月牙兒,蒼白的手指執(zhí)著那一小束藍翠雀,姿態(tài)與神情中有一種難以喻的、仿佛能與周遭融為一體的自然之感。
見愁望著他,他也望著見愁。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一時間,化作藍紫色的妖異湖底,那一雙澄凈而滄桑的眼眸,只是溫靜平和地凝睇著他們,既不催促,也不焦躁。
陰慘慘的夜里,是喧囂的一片。
暫時還沒有人察覺圣殿后這一片平日死寂到極點的圣湖的異樣,從上到下,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頭頂上那一座驚天動地的大陣上。
多少年沒見過這樣奇詭宏大的場面了?
空行母央金隱匿著身形,悄然從兩列巡邏的僧人中間經(jīng)過,在藏到圣殿最邊緣上一座大殿的圓柱后面之后,便抬起頭來注視著天際高空中那一座驟然變化的磅礴陣法。
人力匯聚于天,天力下降于人。
這一座圣祭陣法儼然是已經(jīng)開始了最關鍵的變化,要將從圣祭之中吸收來的力量進行轉移了!
只是她攤開掌中靈珠一看,依舊是晶瑩雪白的一顆,沒有半點動靜,也不知前去圣湖尋找圣子的那一位見愁小友,如今是什么進展。
兩道秀眉,暗暗皺得緊了一些。
央金一翻手便將這一枚靈珠,重新握回了掌心,待停留在這圓柱后看看附近的情況,再找合適的時機繼續(xù)往主殿圣者殿靠近。
可沒想到,不觀察則已,一觀察直接嚇了個目瞪口呆!
她竟然看見了了空!
且不是在什么就角落里陰暗隱蔽處,而是大搖大擺,披著一身紅色的僧袍,脖子上換了一串佛珠,手中持著一只不知打哪里來的淺藍色的法螺,就這么明目張膽地走在一隊密宗僧人里面,向著圣殿的方向去!
怎、怎么可能?
是她認錯了人嗎?
可是了空小和尚那一張臉她還是認得的,一模一樣不說,連眼角眉梢的神態(tài)都沒有半點變化,只是因為換上了一身密宗僧人的裝束,所以看上去有些怪異罷了。
人,還是那個人。
一時之間,央金有些傻眼,修煉這么多年,頭一次看見這樣不講道理的場面,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倒是了空那邊,忽然察覺到一點什么。
他原本是裝模作樣地走在這二十余名密宗僧人之間,從前面這座大殿經(jīng)過,可在經(jīng)過那一根巨大的圓柱時,竟然直接轉過目光來,一眼就看向了央金。
央金簡直毛骨悚然!
這一瞬間她險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暴露出來,就要先殺這個看起來與了空一模一樣的僧人了。
可下一刻,對方便向她眨了眨眼。
神情間有些無奈,還有一點“我也沒想到竟然還能這樣”的小興奮,當然也有向央金表明自己身份的意思。
是了空,絕對沒錯。
可越是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央金越覺得腦袋里面一團漿糊:開什么玩笑,就這么明目張膽地混進去?就這么明目張膽地跟密宗的僧人們走在一起?而且自己可是返虛期的大能了,別說是一個才出竅的了空,就是同是返虛大能的見愁也未必能準確發(fā)現(xiàn)她藏身的方位,可了空一眼就看了過來,半點猶豫與疑惑都沒有,好像早知道她藏在這里一樣……
一定是是禪宗那幾位高僧暗中給了幾道玄異法寶吧……
嗯。
一定是這樣。
藏身在這圓柱后面,央金又想了半天。
但了空卻是不敢說一句話的,他能混進這一隊僧人之中,本就是機緣巧合,所以這當口上只給央金遞了個眼神,便隨著那二十來名密宗僧人向前面走遠了。
圣者殿便在整座大陣最中心位置正下方,那一道從天而降的細細金色光柱,已然變得粗壯了不少,連著圣山下壇城中的梵唄,也洪亮了許多。
信眾們平日何曾見過這等奇象?
只在陣法變化這片刻間便激動了起來,心中的虔誠更添上幾分,加劇了那陣法的運轉,也讓陣中那一道光柱變得更為純粹。
央金望著了空的背影,情知現(xiàn)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雖然怎么也沒想明白了空到底是怎么混進密宗僧人之中還不被發(fā)現(xiàn)的,但反正歸結于他三世善人積攢下來的好氣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