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騙他呢?
其實(shí)連見愁自己都不太明白。
也許是在試探出結(jié)果的那一剎那,有了一種難的、不可為人道的恐懼吧?
謝不臣說她,終究還是有那么幾分對的。
鯤鵬垂天之翼道印,熔鑄進(jìn)她這一具全新的身體之中,在她的肩胛骨上添上了一片古拙的圖紋。
痛苦從始至終未曾被她感知。
但此刻的沒有痛苦,卻比痛苦本身更令人痛苦。
靠在那凹凸不平的巖壁上,面前是干枯的泉眼,外面是嗚咽的清風(fēng),見愁忽然就感覺到了那種孤獨(dú)。
她望著外面,卻并不知自己望了多久。
直到那全新的道印的光芒,徹底在這巖洞之中消失,而她卻忽然咳出一口血來。
突破至有界的靈識,在她已位封第九殿閻君的情況下,能輕而易舉地暢達(dá)整個極域。
但并沒有傅朝生。
她甚至清楚,他并不會去尋昆吾的仇,他只是離開了這一片他并不能理解而旁人也無法容忍他存在的天地。
身染血痕,卻未曾洗落,而是在她扶著洞壁起身時,便順著山河袍上那川流的繡紋,墜落到長袍的底部,沉淀成沉沉的一片暗紅之色。
地上還躺著那沾著妖血的半顆心。
見愁想了很久,終于還是將它拾起,放入了匣中,同她從仵官王那兒得來的半顆心置在一起。
只一剎那,它們便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完整的一顆。
一顆,無主的心。
沾著的妖血卻落下來,凝成了幾顆深藍(lán)的珠子。
一顆赤子心,曾屬于崖山某一名修士,后來為仵官王煉化,又為傅朝生吞去半顆,為她所剜去半顆,但最終也不過是這么孤零零地放著。
“啪嗒?!?
匣子被輕輕合上,見愁強(qiáng)迫自己收斂了一切的心緒,再重新握住一線天的時候,所有曾乍現(xiàn)的軟弱,便都從她身上消失了個干凈。
冰雪似的容顏上,是舊日的冷靜與凜然。
鯤死。
傅朝生走。
但剩下的事情,并未因此就徹底了結(jié)。
她腦海中始終回閃著先前王卻那似乎想要對她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有說的眼神,還有在這陰陽界戰(zhàn)的整個過程里,謝不臣種種看似尋常但落在她眼中,實(shí)不尋常的舉動。
昆吾,出事了……
見愁提著一線天,在這一刻并未直接從巖洞中走出,而是轉(zhuǎn)身看向了這巖洞深處的洞穴。
昔日,洞內(nèi)會吹出黑風(fēng),洞口凝聚著九頭鳥的殘魂。
但如今什么也沒有。
九頭鳥殘魂不知所蹤,連那似乎永遠(yuǎn)也不會再吹拂的黑風(fēng),都在塵埃里寂靜。
她記得,自己曾經(jīng)通過這洞口,如魂魄出竅一般,神游了整個十九洲;也記得,當(dāng)年黑風(fēng)洞煉體,她頂著那刀刻斧砍一般的黑風(fēng)往內(nèi)深入時,曾無數(shù)次地想,那洞的盡頭,會是哪里……
面對著這洞口,見愁站了很久,像是要想明白一些事。
但最終還是提著劍,走了進(jìn)去。
一片的黑暗。
洞壁上曾禁受無數(shù)吹刮來的黑風(fēng),鑲嵌滿暗銀色的、滿布著孔隙的吞風(fēng)石,地面上鋪了一層淺淺的塵埃,本該無人踏足之處,竟然有一串模糊的腳印,看上去像是在不久之前,有什么人與她一般進(jìn)入了此洞,往洞的那一頭走去了。
分明應(yīng)該警惕,甚至停下來思考,自己還要不要向洞的那一頭走去,可見愁在看見這腳步的時候,卻只是停留了剎那,便依舊向前走去。
仿佛這腳印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她走了很久很久,到半途上竟還看見了洞壁邊緣一片移動的時空亂流,讓她想起當(dāng)年自己從十八層地獄返回十九洲時,所遭遇的那一片讓她沉睡了六十年的亂流。
這一次,她沒有再被它卷入。
她從它的旁側(cè),安然經(jīng)過。
越往前走,熟悉的氣息,便越明顯,那是獨(dú)屬于十九洲的氣息。
然后終于像是印證了什么一般,看見了……
熟悉的字跡。
黑風(fēng)洞,千尺留字!
崖山,曲正風(fēng)!
崖山,見愁!
字跡雖然不同,卻皆是一等一的凌厲,分明透出一種針鋒相對的匹敵之感。
見愁一下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