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
隨著殺戮的減少,她所暴露的位置也開始減少,在十年之后,上墟仙界終于失去了她所有的蹤跡。
見愁這么個人,就好似曇花般一現(xiàn)便逝,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好像根本沒在這上墟存在過一般。
連崖山都不知她到了哪里。
而當(dāng)初那一場又一場驚人的殺戮,全成了紙面上的傳說,讓人忍不住懷疑它們是否真正地發(fā)生過。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盤古荒域即將降臨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上墟。倒不是仙尊和圣仙們主動向所有人公布了這消息,實在是因為荒域太過龐大了。
才開始向上墟靠近,便已經(jīng)引出了種種的異象。
上墟上百星域時不時地?fù)u晃,宇宙的深處無數(shù)星辰炸裂,死亡或是新生,在浩瀚的虛無里拋灑出無數(shù)璀璨的光華,不管站在上墟的哪一個荒僻的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那些與荒域有關(guān)的傳說,也都被人從歷史的塵埃里翻找出來,成為繼“仙見愁”之后所有人都在談?wù)摰牧硪粋€話題。
比如盤古開天辟地的故事。
比如遠(yuǎn)古時代的永夜。
比如那進(jìn)入荒域所必須的長夜簡。
又比如,曾經(jīng)進(jìn)入過荒域,卻在活著走出后銷聲匿跡的“夢天姥”。
荒域降臨的消息傳開后五年,各種夢境出現(xiàn)在了上墟仙界,傳是上一次進(jìn)入過荒域的天姥夢老人制作,一時引得仙人們趨之若鶩,試圖從這一個又一個夢境中窺知荒域的玄機(jī)。
就連上墟三天中的圣仙們,都無不為之心動。
謝不臣便是在這種特殊的時候飛升的。
且他飛升之初那駭人的修為,著實讓上墟眾仙在好一段時間里忘記了原本討論得如火如荼的荒域之事,轉(zhuǎn)而為這又一名來自元始界的修士,心驚肉跳!
圣仙!
來自元始界,昆吾紫微圣君謝不臣,初入上墟,境界便是圣仙!
千余年前出了一位綠葉老祖,十多年前出了一位仙見愁,如今又來了一個謝不臣!
上墟眾仙簡直都不敢相信了。
元始界固然特殊至極,乃是盤古率領(lǐng)人族遷徙后落腳的第一顆星辰,可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此夸張,連著三位都強(qiáng)橫恐怖到讓人仰視不及的境地吧?
一時有種種傳,甚囂塵上。
有人說是盤古大尊生前在元始界留下了自己的傳承,才能孕育出這些逆天的修士;
有人說白鶴大帝也出自元始界,元始界中的力量與上墟并無差別,所以修士在元始界中也可修煉出堪與上墟媲美的力量;
也有人附會說,當(dāng)年盤古為對抗遠(yuǎn)古長夜,制作出了三卷長夜簡,一卷化作輪回,覆蓋宇宙;一卷成了殘卷被白鶴大帝拆成三十七根長夜簡,正在上墟;剩下的那一卷卻下落不明,傳是跌入了宇宙深處,說不準(zhǔn)也掉在元始界,而綠葉老祖等人從未明,只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們修煉的秘訣所在,更不愿元始界生亂。
總而之,在“仙見愁”三字之后,“謝不臣”三字也席卷了整個上墟,連帶著先前銷聲匿跡的仙見愁與早已高居于仙尊之位的綠葉老祖,都被人們拉出來爭相談?wù)摚坪跏囊靼姿麄儚?qiáng)橫至此的因由。
然而眨眼三十年過去,依舊沒有半點頭緒。
有瘋狂的修士試圖穿破上墟與下界的屏障,去探元始,卻在跨越屏障時為恐怖的雷劫打了個粉身碎骨,形神俱滅。
自此后,所有蠢蠢欲動的修士,都消停了下來。
而盤古荒域,也終于適時地降臨。
原本龐大浩瀚的上墟仙界,在它的面前,小得像是小孩子手中的木偶。沒有人能窺看到它的全貌,抬起頭來,也只能看見一片巨大的陰影,無盡星流在那即將抵達(dá)的磅礴力量之下暴i亂,天空里四處是濺落的流星,更有亂石崩云般穿過虛空,砸向仙人們棲身的星辰,造成巨大的破壞。
無人不為它的到來顫抖,無人不匍匐在它恐怖的威勢之下。
盤古雖死,天威猶存!
縱然是仙尊又如何?只消抬首一望,便可知道自己與這曾經(jīng)主宰宇宙的存在相比,是何等孱弱!
大羅天,殺紅界內(nèi)。
一身深碧華袍的女修,已經(jīng)在那高高的大殿臺階上站了太久。她有著如云般烏黑的長發(fā),寬大的袖袍在這為荒域引動的烈風(fēng)中鼓蕩,瓷白的面容上,五官無瑕。一雙星辰似的眼眸里,凝聚著一種自然的強(qiáng)大與自信。
只是此刻,唇線卻是平直的。
她沒有笑,便意味著某一種深沉的壓迫與壓抑。
在她身后的大殿里,聚集著大羅天中所有來自元始界的修士,從昆吾到崖山,從八極道尊到半鶴真人,甚至還有昆吾新近飛升的謝不臣也在。
可唯獨沒有扶道和見愁。
整個殺紅界,都被盤古荒域漸近時投落的陰影覆蓋,議事大殿周遭所有碧樹的樹葉都在震顫中迅速枯黃,界中河湖的水也逆流而上,甚至在那強(qiáng)大的力量牽引下朝半空中飛去,撞在邊緣的禁制上,讓這殺紅界的上空,成了一片流水聚成的海。
綠葉老祖的目光,便透過這一片海,凝視著那即將降臨的盤古荒域,可神情間卻沒有半分的向往。
有的,只是濃重的,不為人知的忌憚。
在荒域降臨前的這四十余年里,上墟仙界實在是太平靜了,就連那一位來自元始界的見愁小友也都銷聲匿跡,以至于令她覺出了一種久違的危機(jī)。
須知,盤古荒域乃是大尊用寂之地,是這上墟仙界無數(shù)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所在,可它也有另一個讓人聞之生畏的名字——
圣仙墳場!
一切,也許都在此役吧?
她做不到的事情,自有后來者做到。
世間總有勇者。
她不知道見愁這數(shù)十年間到底身在何處,可她卻清楚地知道,荒域降臨之日,便是見愁重現(xiàn)之時。
“昆吾謝小友……”
綠葉老祖仰首望了許久,終于還是收回了目光,向自己身后的大殿中望去。
所有元始界飛升的修士,都望著她。
但她的目光只落在了謝不臣的身上。
這一位來自元始界、來自昆吾的男修,有著遠(yuǎn)超常人的天賦與鎮(zhèn)定,便是比起當(dāng)年的她來也是當(dāng)仁不讓。
蒼青的道袍,穿在他身上,都不減那三分清貴氣。
眉眼間一股淡漠,仿若天生。
縱然此地有許多昆吾長輩在場,他站在旁側(cè),也是第一眼就被人注意到的一個。
今日是綠葉老祖第一次見到他,便自然地想起了那來自元始界的種種傳。
包括殺妻證道。
在她這一出口后,謝不臣便似明了了她的意思,頂著眾人打量的目光,走出了大殿,來到她身前,傾身道禮:“見過老祖?!?
“本尊只聽聞不語上人飛升后,九曲河圖輾轉(zhuǎn)落于崖山曲正風(fēng)手中,后來推為見愁所得。四十四年前她已飛升,馳騁仙界。而你一飛升便是圣仙境界,雖覺得異乎常理,但的確只剩下見愁將河圖留給了你這唯一的可能?!?
綠葉老祖對下界之事,竟了如指掌。
她左側(cè)眉梢描成了黛色的碧葉,看似平和,可眉宇瞳孔間的威嚴(yán),卻是莫可違逆。
此刻只向謝不臣伸出手去。
“便請謝小友,借本座河圖一觀。”
借河圖?
元始界時,綠葉老祖就已經(jīng)直接從昆吾八極道尊處“借”了河圖,傳她僅僅翻開看了不到半日,便將其丟棄給了當(dāng)時正在場的不語上人,隨后不久便飛升上墟。
也就是說,她是早已經(jīng)看過河圖的。
見愁飛升之后,謝不臣又在昆吾十?dāng)?shù)年,參悟九曲河圖,可翻來覆去也沒能解得見愁將這河圖留給自己的玄機(jī)所在。
所以,他帶著這一卷河圖,破界飛升。
原本他并不知道自己境界如何,直到飛升之后,飛仙池現(xiàn)出異象,他才知道自己修為境界,在上墟竟已算得“圣仙”。
而綠葉老祖與他素不相識,縱然因為元始界飛升修士以她為首,能使她得知許多下界的消息,可這時候她竟然要向他借她已經(jīng)看過的河圖,且還如此篤定他將這河圖帶來了上墟……
謝不臣雋冷的長眉輕輕地蹙了一蹙,凝視了綠葉老祖片刻,似乎在思量對方此舉的含義,但最終并未拒絕,只從袖中取出了當(dāng)日見愁在昆吾云海之畔留給自己的那一卷河圖,遞給了綠葉老祖。
綠葉老祖便接了過來。
是她舊日看過的模樣,如同一冊書卷。
輕輕地攤開,上頭玄奧的古字便一一浮現(xiàn)而出。
若白鶴大帝在此,只怕一眼就能辨認(rèn)出來:這卷上的文字與種種刻畫的符號,與他那三十七根長夜簡上的,一模一樣!
一切的記敘,一切的感悟,都在目光掃過時從心中流淌而過,讓她回憶起了當(dāng)初第一次翻開這河圖時的種種。
只是翻到最末時,她手指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看上去,河圖的內(nèi)容似乎便到此為止,留下了兩行余韻悠長的空白,將這宇宙的奧秘都展示給能看到它的所有人。
然而,綠葉老祖的心,卻在看見這兩行空白時,輕輕地一顫!
因為,唯有曾參悟過河圖的人才清楚——
這里本不是空白,還曾有兩行字在!
只不過它放在這里,也未必人人都能參悟罷了。
她神情間這一點點微妙的變化,極不明顯,可同站在這大殿外的謝不臣,從她索要這一卷河圖時,便已覺出異常,此時再觀她神色,心底的忌憚便是一重深似一重。
只是他素性滴水不漏,并未露出半分。
當(dāng)下只自然地問道:“老祖看過,此卷似有不妥?”
“這河圖你沒給旁人看過吧?”
綠葉老祖目光一閃,這般問道。
謝不臣敏銳地從在這一句中感知到這河圖必有什么異樣,但眼前的綠葉老祖實在不是他能窺探的存在,即便有心想要試探,也不能夠。所以只向其搖首,告訴她并未給旁人看過。
綠葉老祖那細(xì)葉似描開的眉梢便輕輕一挑,似乎對這答案滿意,然后才將河圖收攏合上,卻并不是要還給謝不臣,而是直接將其放入了自己袖中,竟然向他道:“你初初飛升,便登臨圣仙之境,滿仙界的目光都在你身上。這一卷河圖事關(guān)重大,在你手中不免危險,還是先放在本尊處,來得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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