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熊接過紫檀梳子,輕聲笑道:“你才和袁左宗喝了幾次酒,就以為交情好到這地步了?要知道袁左宗的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以他跟褚祿山同為徐驍義子卻勢如水火就看得出來,你這膏粱子弟的紈绔架子,自信能入袁白熊的法眼?”
徐鳳年撇撇嘴道:“信不信隨你。”
徐渭熊嘖嘖說著反話:“你竟然沒在龍虎山大打出手,真是讓人失望?!?
徐鳳年搖頭道:“動靜不算小了,對了,那個靠讀書讀出一個陸地神仙的軒轅敬城有些修身心得,對我目前而用處不大,看了等于沒看,回頭你拿去。還有一本《道德禁雷咒》被我給偷偷撿來了,你也拿去琢磨琢磨,他娘的軒轅敬城在大雪坪上引來天雷無數(shù),那陣仗,一點(diǎn)不比當(dāng)個將軍領(lǐng)著幾千鐵騎來得遜色了,這一路我查了許多道教煉氣經(jīng)典,感覺都沒有這本《道德禁雷咒》來得腳踏實(shí)地,《酆都敕鬼咒》與龍虎山二十四階箓里的《洞淵神咒經(jīng)》好像都偏向玄乎,神神叨叨的,不太實(shí)用,我研究了半個月都沒能看出怎么去咒山山崩咒水水開,這禁雷咒,倒真是像按照書上記載修行到了極致,可以如軒轅敬城那般借天象發(fā)天威,只可惜我練刀,不在這條路上,姐,你反正無所不通,這禁雷咒還是你拿去吧?對了,我在龍虎山跟老天師趙希摶研究符將紅甲云紋符箓的時候順便查過,煉氣成咒好像最早就出自上陰學(xué)宮所在的那塊上古蠻夷之地,指不定學(xué)宮里就會有你需要的孤本典籍,再者按照禁雷咒綱領(lǐng),我?guī)湍銖凝埢⑸巾樖譅垦蛄藥妆纠撞棵芄?,大概就是些接引雷部天將兼其神武的口訣,本來以老天師的說法,龍虎山歷任飛升真人,都會留下精髓口訣在龍池顯現(xiàn),可惜這些寶貝我沒本事幫你偷來,還有,那頭雌虎夔,昵稱菩薩,叫金剛的那只我已經(jīng)送給黃蠻兒了,菩薩送你,要不然你成天在那座走哪兒都是滿嘴仁義道德學(xué)宮,想想都怪無聊的……”
世子殿下絮絮叨叨個沒盡頭。
徐渭熊打斷徐鳳年的碎碎念,笑道:“好東西都給我了,你自個兒怎么辦?”
徐鳳年愣了一下,笑著指了指腰間雙刀,理所當(dāng)然道:“我要那些身外物有啥用,有春雷繡冬就足夠了?!?
徐鳳年見二姐默不作聲,知道她不喜自己練刀做那匹夫之勇的武夫,就轉(zhuǎn)移話題,問道:“今天親眼看到上陰學(xué)宮大名鼎鼎的稷下學(xué)士,才知道貌似也有很多窮光蛋???”
徐渭熊微笑道:“士子負(fù)笈游學(xué),游俠掛劍游歷,是時下兩大風(fēng)氣,前者起始于張老夫子周游列國。只是苦了那些明明已經(jīng)家道敗落的貧寒士族,為了臉面,還是很講究在繼承人及冠后負(fù)笈出行,為此不惜東拼西湊,你想啊,文弱士子出行,好說歹說最不濟(jì)也有幾百里路程,總得有個伺候衣食住行的書童,加上一個熟悉世道人情的老仆,這三人開銷,還不得讓小門戶的家族絞盡腦汁?所以一些其實(shí)早已與寒族無異的士族門第,所謂的負(fù)笈游學(xué),不敢奢望行萬里路,無非是在一州內(nèi)多走幾個郡,盡量拜訪幾個名士高人,與他們喝喝茶論論道,也就是完事。許多讀書人所在的家族,為了能夠進(jìn)入上陰學(xué)宮,不惜敗光了家產(chǎn),我這次地肺山一行,隊(duì)伍里就有個在學(xué)宮外呆了十八年才得以通過考核的稷下學(xué)士,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jì),平日里教授他學(xué)問的稷上先生們,大半都比他年輕,為了攢錢多買幾本圣賢書,一年到頭就只吃饅頭咸菜,所以上陰學(xué)宮也不是你原先設(shè)想的那般一無是處,能夠進(jìn)入上陰學(xué)宮,不問道德,只說才學(xué),都是不差的?!?
徐渭熊伸出雙手捏住徐鳳年臉頰,扯了扯,笑道:“好像兩次游歷,都讓你受益匪淺。我想著是不是勸你再去一趟北莽?!?
徐鳳年呆滯道:“姐,你真是這么想的?”
徐渭熊加重力道,道:“既然攔不住你練刀,再者好像你練刀也不光是練出個四肢發(fā)達(dá),我再攔著就說不過去了。不過事先說好,既然你要練刀,最差也得練出一個陸地神仙吧?都好幾百年沒誰做到這一步了?!?
徐鳳年苦著臉,含糊不清道:“姐,你練劍咋不練出個劍仙?”
徐渭熊松開手,瞇眼笑道:“姐是女子嘛,打打殺殺,不淑女。”
徐鳳年無奈道:“姐,你真講道理?!?
徐渭熊起身道:“走了,既然下定決心不攔著你練刀,也就不攔著你去武帝城了,你自己小心些便是。”
徐鳳年與二姐一起走出船艙,恰好有一個窮酸老書生在附近憑欄望江,喃喃自語:“我這只喪家犬也有鄉(xiāng)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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