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沒有打斷身后小姑娘的審視,等她收回視線,才轉(zhuǎn)身笑道:“吃過了早飯,帶你去看廟會?!?
陶滿武一臉疑惑,約莫是不理解他為何大發(fā)慈悲,在她看來,這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壞蛋家伙精明而市儈,讓自己吃足了苦頭,怎么才一晚上就變了口風(fēng)?
徐鳳年輕笑道:“我已經(jīng)想好,到時候獨自離開飛狐城,就不帶你這個拖油瓶出城了,放心,不耽誤你吃穿,肯定比跟著我要舒服愜意。這不趁著還在一起,假扮幾天好人,省得被你記恨。我可是聽說你這種可以看透人心的家伙,每當(dāng)念念不忘,老天爺必有回聲。我還想好好活著,整天提心吊膽,不好受?!?
小姑娘咬著嘴唇,死死盯著他,估計是確定了他沒有說謊,是真打算將她留在飛狐城,本該慶幸逃離水生火熱的小妮子,不懂什么城府掩飾,一臉黯然。
徐鳳年也不火上澆油,牽著她下樓,吃過了暖胃的早點,一同走向城西的蘇官巷,一路上小姑娘都冰冷著小臉蛋,沒個好臉色給新加上冷漠無情印象的徐鳳年。不過孩子湊巧感觸的悲歡離合,像一壺新酒,味道都在那上邊飄著,不像成人的老酒滋味,都沉淀在了酒壇子底部,不喝光便搖勺不干凈。徐鳳年用一串糖葫蘆和一只裝有結(jié)網(wǎng)蜘蛛的小漆盒,就讓陶滿武陰轉(zhuǎn)多晴,盒子取名“奇巧”,也是中原傳入北莽的精致玩件,將小蜘蛛貯藏入盒,次幾日便可觀察結(jié)網(wǎng)疏密,本是春秋諸國七夕節(jié)女子多半要購買的相思小物品,在盒內(nèi)放小紙寫上愛慕男子的姓名,蛛絲意味著月老紅繩,算是祈求一個好兆頭,若是結(jié)網(wǎng)緊密繁盛,女子自然要見之暗自慶幸喜悅。
徐鳳年步子大,兩次游歷后,對這類廟會種種表演販賣見怪不怪,嫌棄瞪大眼睛走顧右盼的小妮子走得慢,就干脆讓她騎在脖子上,陶滿武正跟這家伙生悶氣呢,才不管淑女體統(tǒng),當(dāng)仁不讓騎了上去,小腦袋擱在大腦袋上,一顆糖葫蘆都不給他吃,饞死他才好。
看了會兒素紙雕鑒的簡陋皮影戲,是講述涼莽兩地的邊境戰(zhàn)事,北莽黃宋濮在內(nèi)幾位將軍當(dāng)然是情理之中的雕琢以堂堂正貌,而北涼王徐驍以及小人屠陳芝豹則刻以猙獰丑形,對飛狐城百姓來說很討喜,徐鳳年一笑置之,沒冤枉徐驍,倒是陳芝豹那般風(fēng)流鼎盛的白衣兵仙,給雕刻成如此不堪入目的丑角形容,有失公道。提弄傀儡的藝人扮演著說書人的角色,紙雕人物既然是兩朝邊境首屈一指的軍界權(quán)臣,也就離不開戰(zhàn)火紛飛,這與酒肆茶樓說書講史的征前之事略有區(qū)別,說到刻意渲染的激烈戰(zhàn)事時,觀眾們目不轉(zhuǎn)睛,屏氣凝神,十分入戲。
徐鳳年才走開,就看到澹臺長安與妹妹澹臺箜篌帶著幾名扈從走在熙攘人流中,澹臺箜篌手里也提著一只奇巧蛛盒,不過是紫檀盒子,所耗銀兩遠不是陶滿武手中木盒能夠媲美的,盒中吐網(wǎng)蜘蛛更有差異,想必城牧三公子的蜘蛛也會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耐戮W(wǎng)更密,大概是銀子多了,便會奇巧更奇巧。雙方對視后,澹臺長安笑容燦爛,率先走來,扭頭對妹妹得意道:“怎樣,被我說中了吧,徐奇肯定會來廟會?!?
澹臺箜篌瞪了一眼徐奇,無奈道:“不就是打賭輸你一兩銀子嘛,得意什么?!?
澹臺長安大笑道:“二哥賺別人百兩黃金那也不見得如何高興,指不定還是他們偷著樂,不過賺你一顆銅板兒都值得開心。”
徐鳳年比澹臺箜篌還要無可奈何,這飛狐城頭號紈绔的二公子真是神機妙算,不知為何,徐鳳年是真相信澹臺長安在這兒守株待兔,而非讓人盯梢,一來以徐鳳年如今的玄妙五感,能夠輕易探知周遭的特殊視線,再者對這位志向是做鄉(xiāng)野教書匠的無良子弟并不惡感,這不能叫英雄相惜,可以算作是紈绔相惜。尤其是陶滿武并無異樣后,徐鳳年更是松了口氣,澹臺長安是個有話直說的爽快性子,見陶滿武長相可愛,伸手去捏小臉頰,被躲過以后,也不以為意,就拿自家妹妹開涮,“我這妹妹口口聲聲要嫁給我做媳婦,其實暗地里對赫連家一位俊彥思慕得緊,這不就買了奇巧,回頭肯定就要偷偷摸摸做賊一般寫下那名英俊公子哥的姓名,若今天見不著徐奇兄弟,我也不說破她心事,撐死了深夜爬墻,去偷出那張紙條丟掉,讓她第二天對著蛛網(wǎng)第哭死。”
漲紅臉的澹臺箜篌一腳猛踩在澹臺長安腳背上,后者一陣吃痛,倒抽冷氣,對這個寵溺慣了的妹妹,只能敢怒不敢。
一起逛了半個時辰,澹臺長安便被按耐不住的澹臺箜篌拉走,二公子與徐鳳年約好晚上在廣寒樓喝酒,被妹妹強行拖著離開。望著這對關(guān)系融洽的兄妹,徐鳳年站在原地,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陶滿武伸出小手揉了揉他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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