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兒臉挑了一下眉頭,“呦,真是出息了?!?
徐鳳年驀然提著酒壺向后掠出三四丈,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道:“白狐兒臉,你還真說翻臉就翻臉?!”
白狐兒臉瞇著眼,殺機四伏。
徐鳳年嘆氣一聲,朝山頂口子那邊招了招手,王生漲紅著臉小跑過來,仍是那副老老實實背劍匣捆名劍的可笑派頭,低頭解釋道:“師父,我睡不著,才走到這兒的?!?
徐鳳年嗯了一聲,轉(zhuǎn)頭望向白狐兒臉問道:“你大概什么時候出樓去北莽?”
白狐兒臉平靜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徐鳳年笑道:“那到時候帶上我的二徒弟,叫王生。”
白狐兒臉點點頭,沒有拒絕。
徐鳳年得到答案后,輕聲道:“下山后早些睡?!?
肌膚黝黑的高大少女默然轉(zhuǎn)身離去。
白狐兒臉看著坐回位置的徐鳳年,皺眉問道:“這么好的璞玉胚子,你就舍得當(dāng)甩手掌柜?”
徐鳳年搖頭道:“在我身邊待著反而不會有長進。武道修行少了磨礪就廢了,不在鬼門關(guān)來來回回走幾趟,再好的天賦也白搭?!?
白狐兒臉還是盯著徐鳳年。
徐鳳年尷尬道:“你大概也能看出,這個女孩子要么學(xué)你,做一個氣勢如虹的……男子,要么就只能在北涼水土不服,淪為一個談不上任何氣勢,只能算是氣息如蘭的婉約女子,尋常少女還好說,可這與她王生的心性不符。我其實在三個弟子中,對她私心最大,寄望最高。只不過這種話不能說出口,一旦說出來,心思遠比呂云長細膩的她,壓力會更大,說不定就直接壓垮她。王生跟著你穿過北涼,到了北莽,就能借著邊塞獨有的雄健之風(fēng)和陽剛之氣,一氣貫注,這比任何語教誨和遍覽秘籍都要更直接有效。”
徐鳳年旋轉(zhuǎn)著酒杯,笑了笑,“三個徒弟,余地龍我會帶在身邊,否則不放心。呂云長會丟到魚龍幫那里去一段時日,以后再扔進邊境上。至于王生,跟你走?!?
徐鳳年轉(zhuǎn)頭望向比北涼更北方的地方,輕聲道:“北莽,我去過那里,知道那里的天高云垂地闊。而且,有個人就是在那里練成劍的?!?
白狐兒臉看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踉踉蹌蹌佩刀走江湖,說來說去,只是是為了報仇。接下來飲馬北邊,又是圖什么?
徐鳳年一拍額頭,跑下山去。
白狐兒臉浮起鄙夷神色,這家伙此時火急火燎下山還能干什么,梧桐院那可是一院子的鶯鶯燕燕。
徐鳳年是去梧桐院不假,不過還真沒什么下流念頭,清涼山兩位未來側(cè)妃,才名僅在二姐之下的大文豪王初東,跑去涼州一座書院講學(xué)去了,被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家族拖累,陸丞燕就要勞心勞神許多,只能待在梧桐院為一大幫子的陸氏子弟積攢功德,有點將功補過的意味。就連徐渭熊先前都提了一嘴,要徐鳳年務(wù)必要去院子看一眼那個當(dāng)下婆家娘家里外不討好的可憐弟媳婦。徐鳳年走進每夜燈火皆是不熄的雅靜院子,有些感傷,想起了玲瓏剔透的丫鬟綠蟻她們,她們身不由己所處的另類江湖,連半點血氣方剛都不會有,從頭到尾,就只有冷冰冰的陰謀詭計和違心背叛。徐鳳年沒有急于走進屋子,環(huán)視著燈火如晝的熟悉院子,那些妙齡女子的笑顏,縈繞不去,也不知道她們曾經(jīng)在這里年復(fù)一年打打鬧鬧,是否真的開心過。
今夜是陸丞燕和一名三等丫鬟弦歌當(dāng)值批紅,三張書桌,堆積如山,弦歌自幼便在梧桐院長大,徐鳳年再熟悉不過,此時正聚精會神提著一桿筆鋒爽利的石獾筆,此筆含墨深重卻吐墨均勻,易于長久書寫,而且一直就是弦歌鐘情的硬毫,大概是她遇上了猶豫不決的事務(wù),久久懸臂不敢下筆,蘸墨筆鋒在她臉上已經(jīng)畫出新舊濃淡不一的墨跡,她毫無知覺,像一只花臉貓。除了弦歌,還有一張新鮮面孔,徐鳳年知道她是二姐精心篩選出來的少女,叫駿秋,算是梧桐院的新人,她手上處置的秘檔比較前輩弦歌要粗淺幾分,她原本在用五指握住另外一只手腕輕輕轉(zhuǎn)動,很快就看到他這個北涼王的身影,嚇了一大跳,就要彈起身莊重致禮,弦歌也回過神,徐鳳年對她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走到最里邊一張桌子,看到那陌生多于熟悉的年輕女子伏案而睡,纖細的肩頭,微微的鼾聲,應(yīng)該是累壞了。
徐鳳年輕輕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她身邊,看著批朱完畢然后整齊放好的一摞摞公文,仔細分門別類,她雙臂壓著一份尚未落筆的折子,徐鳳年低頭望去,是流州那邊的一份公務(wù),說得正是當(dāng)下正在暗中進行的大換血,一批批流民有序遷入膏腴之地的陵州,再安置沒座位坐在涼幽陵三州官場的外地士子進入流州為官為吏。徐鳳年收回視線,認(rèn)真打量著這個自己一直疏離的青州女子,她穿了件入鄉(xiāng)隨俗的小花錦衣裙,遠遠不如江南女子裝束那般層層疊疊柔腸百轉(zhuǎn),北涼晝夜溫差極大,椅背上掛了一件御寒所用的淺綠罩衣,大概是睡得急匆匆,忘了披上,因此她睡覺時下意識抱緊雙臂,多半是沒有睡踏實。徐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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