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
下一刻,年輕藩王身形一閃而逝,眾人只覺得清風(fēng)拂面。
就連那個剛從溪水中走上岸的書童,都瞪大眼睛,不愧是讓武帝城王老怪都有來無回的天下第一人??!
宋洞明沒來由記起一事。
先前相逢,北涼王化名徐奇。
奇字。用在名字里,可不是什么好字。
命奇之人,在史書上一貫形容那些中途夭折不曾登頂?shù)娜宋?。比如春秋兵甲葉白夔,非但沒有幫助大楚問鼎天下,反而殉國。又比如四百年前大奉王朝公認(rèn)邊功第一,卻至死都沒能當(dāng)上大將軍的駱公明,就都被冠以命格偏奇不正的說法。
陳錫亮輕聲開口道:“三十萬碑,恐怕要一直從王府后山綿延出去數(shù)十里,工程巨大,而且大戰(zhàn)在即,宋先生,咱們會不會文官動動嘴武將跑斷腿之嫌?”
宋洞明平靜道:“放心,此舉不需動用王府錢庫分毫,更不至于影響邊關(guān)兵餉。自有無數(shù)個家中子弟在邊關(guān)作戰(zhàn)的家族出錢出力。誰敢逃避,我這個新官上任的副經(jīng)略使大人就要把第一把火燒在他們頭上!我就是要他們知道,打這場仗,不是徐家一家之事,是整座北涼之事!”
陳錫亮動了動嘴唇。
宋洞明看向這名鋒芒內(nèi)斂的年輕書生,柔聲笑道:“錫亮,是不是覺得我這么做不近人情?”
陳錫亮搖了搖頭。
宋洞明感慨道:“不這么做,北涼是守不住的,到頭來苦的還是老百姓。一碑人力之苦,如何能跟日后家破人亡相提并論。黃龍士滿口胡亂語禍害春秋,但有一句話,發(fā)人深??!”
陳錫亮問道:“可是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宋洞明笑著搖頭。
陳錫亮繼續(xù)問道:“匹夫不可奪志?”
宋洞明還是搖頭,輕聲說道:“自古君王最愚昧,百姓最無愧?!?
陳錫亮神采奕奕,點頭道:“受教了!”
殺蛟丘,是一處微微高聳的小山坡。
史載大奉朝邊疆將軍駱公明曾經(jīng)在此射殺蛟龍。
山坡底部有九十余騎兵下馬休憩,人人甲胄,難掩鮮紅痕跡,原本都是龍象軍的漆黑鎧甲,浸染了太多來不及擦拭的馬賊鮮血。
如今被北涼百姓敬稱為小王爺?shù)男忑埾螵氉哉驹谄马斏?,眺望北方?
自從他著龍象騎軍一路把君子館在內(nèi)三大軍鎮(zhèn)碾壓殆盡后,北涼都說大將軍次子開了竅,而且自幼便有神靈附體,才生而金剛,擁有龍象之力。甚至在還是世子殿下的徐鳳年當(dāng)陵州將軍的時候,塵囂四起,都說徐龍象做北涼王,北涼才能安穩(wěn)。
這趟徐龍象帶兵入駐流州,先是把那一萬藏有北莽精銳的馬賊殺得片甲不留,之后把麾下九十來個都尉都喊到身邊,也沒有說什么,就是帶著他們一人兩馬,一刀一弩,四處殺人。
大小戰(zhàn)事二十多次,殺敵一千四百余,己方一人未死。
這些實權(quán)都尉佩服得五體投地,把這個比所有人都要年輕許多的統(tǒng)帥奉若神明。
只可惜這趟游獵,沒見著小王爺?shù)哪穷^黑虎,也沒有見到小王爺身披那套鮮紅符甲。
而且徐龍象與誰都沉默寡,至今也沒誰能有機(jī)會說上什么多余的語。
徐龍象站在殺蛟丘上,背對所有下屬。
坡下沒有人知道這個還是少年歲數(shù)的統(tǒng)帥在想什么。
突然所有人幾乎同時抬起頭,看到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掠至山坡,眾人下意識要抽刀,等到看清楚來人面貌后,如釋重負(fù)。
是北涼王!
也就是他們主帥的哥哥。
徐鳳年來到徐龍象身側(cè),一只手輕輕按住少年的腦袋,兄弟兩人,一同望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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