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以江南寒族書生躋身北涼頂層官場的陳錫亮,和流州刺史楊光斗并肩立于城頭,一起望向因雪泛白的天空。
相較中原腹地那些高大雄偉的城墻,青蒼城的低矮外墻顯得如此滑稽可笑,而這座孤城卻又恰恰位于西北邊塞,就如纖弱女子被推到洪水泛濫的江畔,隨時都會被一個浪頭打死。陳錫亮伸手去接那些暫時還稀疏單薄的雪花,呢喃道:“*城那邊,雪中退朝者,朱紫盡公侯。”
楊光斗點頭笑道:“是啊,咱們這兒可不太一樣,大雪滿弓刀,甲重刀更沉。不過這邊的莽夫可說不出什么朱紫公侯,頂多嚷幾句井口有個黑窟窿的打油詩。”
陳錫亮有些笑意,問道:“我曾經(jīng)在江南道聽說這個典故,好像跟大將軍有關(guān)?”
楊光斗搓了搓手,“王爺還是小世子殿下那會兒,大將軍帶著一家人在聽潮湖賞雪,結(jié)果給世子殿下硬逼著寫詩,情急之下,大將軍哪里做得出詩來,抓耳撓腮了半天,還真給大將軍憋出了那么一首,如果沒記錯的話,整首詩是雪花大如拳,井口黑窟窿。黃狗換白衣,白狗……”
陳錫亮笑問道:“接下去呢?”
楊光斗無奈道:“大將軍明擺著是接不下去了嘛,當(dāng)時就給咱們世子殿下追著攆著打了半天。不過這幅荒唐場景,以往在清涼山經(jīng)常有,王府上上下下,早就見怪不怪了?!?
楊光斗說到這里,有些傷感,嗓音沙啞輕聲道:“那時候的大將軍,腿腳還是很利索的,逃命起來挺健步如飛。”
陳錫亮呼出一口霧氣,笑道:“離陽所有世子殿下里頭,就咱們北涼膽敢如此‘大逆不道’了吧。”
楊光斗笑道:“可不是!”
李陌蕃匆忙走上城頭,他身為龍象軍副將,果真如傳那般桀驁難馴,入駐流州后就沒踏入過刺史府邸半步,但今天竟然主動面見刺史大人,讓那些城頭守軍都大吃一驚。前段時間龍象軍違反都護府軍令擅自分兵出擊,流州軍政雙方已經(jīng)有劍拔弩張的不好跡象。楊光斗轉(zhuǎn)頭看了眼李陌蕃,笑道:“呦,稀客稀客,李副將也有登高賞雪的雅致?”
李陌蕃皺了皺眉頭,沒有計較刺史大人的冷嘲熱諷,沉聲道:“最先出現(xiàn)的紫氣異象和弩箭破空,本將不知底細,不去說它。但方才前線游弩手來報,古董灘柳珪大營有三支騎軍緊急出動,皆是趕赴臨謠城方向。其中呼延克欽耶律宗堂兩員大將各領(lǐng)五百輕騎,柳珪心腹部下林符更是手握柳家軍一萬主力騎兵,甚至連僅有的兩百重騎兵也隱藏其中,隨時可以人馬披甲沖鋒作戰(zhàn)?!?
楊光斗神情凝重,問道:“奔著你們龍象軍主帥而去?”
李陌蕃嗯了一聲,狠狠揉了揉下巴,眼神陰森,“看來那支穿插到青蒼臨謠之間的羌騎是誘餌。”
楊光斗一聽到這件事就火冒三丈,忍不住就要說幾句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的憤懣語,品秩不高暫時作為刺史幕僚的陳錫亮拉住楊光斗的袖子,走上前一步,平靜開口問道:“李將軍,假設(shè)小王爺?shù)凝埾筌娨呀?jīng)對上那萬余羌騎,如果羌騎避其鋒芒,有意誘敵深入,龍象騎軍能否在追擊戰(zhàn)中取得成果?”
李陌蕃冷笑道:“只要被咱們龍象軍逮住了,除非是羌騎一看到就選擇掉頭跑路,否則不需要一個時辰,肯定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