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江淮好像有避重就輕的嫌疑,語氣平淡道:“我寇江淮來流州,是以流州將軍的身份來打勝仗的。我不怕死,但我同時也很惜命?!?
陳錫亮告辭離去。
寇江淮笑了笑,不以為意。
楊光斗沒有跟隨陳錫亮一起走下城頭,嘆氣道:“寇將軍應(yīng)該看得出來,陳錫亮已經(jīng)把流州把青蒼城當(dāng)作他的家了,為何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而且以陳錫亮的性情,一旦對誰生出不好印象,恐怕一輩子都很難改觀??軐④娫诹髦菀膊皇亲鲆诲N子買賣,是要在這里建功立業(yè)的,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跟陳錫亮交惡?”
寇江淮反問道:“陳錫亮僅僅是一個寧在直中取的君子嗎?”
楊光斗搖頭道:“那也太看看輕他了,陳錫亮未必不能是下一個李義山。相比在陵州官運(yùn)亨通的徐北枳,我更看好陳錫亮?!?
寇江淮伸手在墻體微燙的箭垛上滑過,輕聲道:“流州給涼州傳去的諜報,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我是在賭涼州有這么一個洞察先機(jī)的人物……總之,這次流州要么輸?shù)囊桓啥簦促崅€盆滿缽盈。”
楊光斗感慨道:“只要再給我半年時間,在流州南線打造出一條粗糙的烽燧體系,就不至于這么被動了,可惜時不待我??!”
寇江淮眼神復(fù)雜,沒有人知道這個一上任就接手燙手山芋的流州將軍,到底在盤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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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地在青蒼城以南的龍象軍大營,跟怨氣橫生暗流涌動的柳珪大軍不同,跟青蒼城的猶豫不決也不同。
從上到下,整支龍象軍就沒有什么雜念,去年長驅(qū)直入北莽,幾乎橫掃大半座姑塞州,打得瓦筑君子館和離谷茂隆四座軍鎮(zhèn)*,最后連董卓都不得不親自上陣,仍是損失了五千左右的精銳私軍。在今年開春更是一口氣吃掉了那八千多號稱大漠幽魂的羌族騎軍,龍象軍的軍心,就是這么一場一場硬仗勝仗積累起來的。在徐龍象入主龍象騎軍之前,副將李陌藩和疤臉兒王靈寶就已經(jīng)是獨(dú)當(dāng)一面的邊軍大將,這十多年來,哪年不跟北莽蠻子打上幾仗?
黑衣少年坐在一處小土坡上,身邊趴著那頭體型驚人的黑虎,它懶洋洋打著瞌睡,偶爾抖動身軀,就是一陣好大的塵土黃沙。
李陌藩和王靈寶各自牽馬站在不遠(yuǎn)處,相貌兇神惡煞的疤臉兒輕聲問道:“看情形,北莽蠻子明天就要動手了。這仗咱們打肯定是要打,但是怎么個打法,老李,你有沒有章法?”
李陌藩那匹戰(zhàn)馬如同一座移動武庫,懸掛一桿鐵槍不說,還有一張騎弓和兩副輕弩,更有那只插滿短戟的戟囊,而李陌藩本身又懸佩刀劍。聽到王靈寶的詢問后,這個在人品方面一直毀譽(yù)參半的龍象軍副將沒好氣道:“章法?三萬龍象軍全是騎軍,不就是騎對騎和騎對步兩樣?還能打出啥花樣?柳珪那老頭子擺明了是拿青蒼城當(dāng)魚餌,釣咱們龍象軍這條大魚,那咱們咬鉤就是,不過要把這個漁翁都給扯下水,告訴他們火中取栗沒那么輕松,很容易變成玩火*的?!?
王靈寶嘿嘿笑道:“我們李副將也有緊張的時候啊,擱在以前,你說起如何用兵那都是頭頭是道,恨不得連每一標(biāo)騎軍都給用到刀刃上,我要不打斷的話,你能一口氣不帶喘地說上個把時辰。”
李陌藩臉色陰沉,沒有反駁。
王靈寶湊過去悄悄問道:“是擔(dān)心擋不住拓拔菩薩?”
李陌藩搖頭,“雙方加在一起差不多十五萬兵力,如此巨大的戰(zhàn)場,一個武評大宗師沒那么重要,對這支北莽西線大軍沒有發(fā)權(quán)的拓拔菩薩,即便參戰(zhàn),他雖然能夠一定程度影響戰(zhàn)局,但不能真正決定戰(zhàn)局?!?
王靈寶白眼道:“那你擔(dān)心什么?姑塞州四鎮(zhèn)騎軍什么鳥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是柳珪老兒以重甲步卒作為中軍,往死里布置拒馬陣,然后把所有騎軍放置在兩翼,用這種最死板的縮頭烏龜戰(zhàn)術(shù)對付龍象軍,咱們才會沒什么下嘴的機(jī)會。”
李陌藩仍是搖頭,“這么個北莽隨便拎出個平庸將領(lǐng)都會生搬硬套的打法,那就不是柳珪了。”
王靈寶也有些煩躁,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問道:“那姓寇的流州將軍說要咱們給他留五千精軍,不管什么局面都不許動用,有啥門道?真答應(yīng)他?”
李陌藩無奈道:“反正將軍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照辦就得了?!?
長久的沉默。
王靈寶突然笑道:“老李,沒想到青蒼城那一大幫文官老爺?shù)筋^來一個都沒去臨謠,你說這天底下,是不是只有咱們北涼才有這等光景?不過真不是我王靈寶沒良心啊,只要一想到這幫舞文弄墨的官老爺,有可能出現(xiàn)在城頭學(xué)咱們彎弓射箭啥的,就挺想笑的。”
李陌藩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王靈寶下意識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疤,又問道:“老李,咱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多少年了?”
李陌藩愣了一下,只是回答道:“忘了?!?
王靈寶哈哈一笑,“我也忘了?!?
總之,是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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