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巖很不客氣地冷哼一聲。
到了刺史府邸,徐北枳還是那天大的架子,得知北涼王親臨后,別說興師動眾大開儀門,就是露個面都欠奉,徐鳳年就只好和宋巖前往書房,膽戰(zhàn)心驚的府上管事小心翼翼推開房門,只見還沒有脫下公服袍子的刺史大人正坐在椅子上處理政務(wù),亂糟糟的書房,書籍散亂一地,徐鳳年彎腰撿起一本本書,宋巖笑著走到窗口打開窗戶透透氣。等到徐鳳年差不多整理完書房,徐北枳才擱下筆,揉了揉手腕,抬頭瞥了眼徐鳳年,后者笑瞇瞇道:“現(xiàn)在清涼山宋洞明和白煜神仙打架,雖說都是有身份有修養(yǎng)的文人,鬧不出什么大風波,但終歸不太讓人放心,這不就想著讓刺史大人去涼州當個和事老,以涼州刺史的身份幫我盯著?!?
徐北枳淡然道:“且不提那兩位心里會不會有疙瘩,就說陵州這爛攤子,你不讓熟門熟路的宋別駕來當刺史,只為了安撫赴涼士子,交給一個外人,你真以為到時候能不出半點紕漏?”
徐鳳年笑道:“那你說咋辦?”
徐北枳開門見山道:“李功德有沒有說要辭任經(jīng)略使,由宋洞明來頂替?”
徐鳳年點頭道:“說過這么一嘴,他的意思是不當經(jīng)略使了,只保留總督?jīng)鲋蓐P(guān)外新城建造的虛銜,但是我沒答應(yīng)?!?
徐北枳冷笑道:“怎么,怕被人說卸磨殺驢?寒了北涼老臣的心?還是擔心李翰林那邊說不過去?”
徐鳳年笑而不語。
徐北枳隱約有些怒氣,沉聲道:“一個陵州別駕,不小了!”
徐鳳年搖頭道:“是不小,但也不夠大?!?
徐北枳說道:“那就讓宋大人去當涼州刺史,我只在清涼山占個閑職,一樣能幫你起到制衡的效果?!?
徐鳳年還是搖頭,丟了個眼神給隔岸觀火的宋巖。
宋巖幸災(zāi)樂禍道:“王爺啊,天底下哪里還有人不愿當刺史只肯當別駕的官,這不是為難宋巖嘛。再說了,涼州刺史,可比咱們陵州的刺史要金貴許多。這違心話,下官說不出口。何況徐刺史明擺著是要飛黃騰達的,給下官這么一摻和,結(jié)果丟了刺史跑去涼州坐冷板凳,官越當越小,等徐刺史哪天回過味,那么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攢下的香火情,也就沒了。于公于私,下官都不會幫著王爺勸刺史大人?!?
經(jīng)由宋巖打岔,書房內(nèi)沒了原先的緊張氛圍,徐北枳大概是發(fā)泄過了積郁已久的牢騷怨氣,很快恢復(fù)心態(tài),收斂鋒芒,說道:“是信不過宋洞明,還是信不過白煜?或者是兩人都不信?”
徐鳳年搬了條椅子坐下,“談不上懷疑誰,但有橘子你待在清涼山,我在北涼關(guān)外能更安心些?!?
看到徐北枳盯著自己不轉(zhuǎn)眼,徐鳳年有些心虛,“陳錫亮打死都不肯離開流州,擺明了要在那里扎根,我實在沒法子?!?
徐北枳微笑道:“王爺還真是會捏軟柿子啊?!?
徐鳳年悻悻然沒搭話。
宋巖臉色古怪,王爺跟徐北枳陳錫亮兩人的關(guān)系,還真是值得琢磨琢磨。否則聽徐刺史這口氣,怎么像是在家中爭奪大婦位置的女子似的。
徐北枳突然臉色緩和起來,“流州是不容易。那場各自勝負只在一線的大仗,雙方都拿出壓箱底的物件了?!?
尤其是兵力劣勢的北涼方面,不說三萬龍象軍全部投入戰(zhàn)場,除了青蒼之外的流州兩鎮(zhèn)兵馬,加上火速馳援的涼州騎軍,連劉文豹和司馬家族柴冬笛臨時集結(jié)的四千西域私兵,以及六珠菩薩緊急調(diào)動的爛陀山的兩萬僧兵,都一一浮出水面,甚至連曹嵬的那一萬隱蔽精騎都不得不掉頭增援流州,這才無比驚險地堪堪打贏了這場血戰(zhàn)??梢哉f任何一股兵馬的缺失,都會導(dǎo)致流州的失陷,更別提能夠在戰(zhàn)后抽出幾千騎軍進入中線戰(zhàn)場,與北涼關(guān)外騎軍左右呼應(yīng),最終成功迫使董卓放棄玉石俱焚的打算,如果僅是北莽單方面在葫蘆口的全軍覆沒,已經(jīng)拔掉虎頭城這顆釘子的董卓可以完全不用理會,繼續(xù)向南推進。
所以可以說,原本最無關(guān)大局的流州,才是祥符二年這場涼莽大戰(zhàn)的真正勝負手。
徐北枳站起身,死死盯著徐鳳年,“你應(yīng)該清楚,就算我在戰(zhàn)前就大舉囤糧,在戰(zhàn)時也通過各種手段跟北涼周邊各地‘借糧’,甚至連西蜀都沒有放過,但是如果想要打贏下一場大戰(zhàn),別說朝廷限制漕運,只要離陽漕運不傾力支持北涼,那么結(jié)果就是,仗不是沒法打,但是我們北涼會多死很多人,也許是三萬,也許是五萬,也許更多。北涼,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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