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袖飄動,有仙人扶搖之姿。
張家圣人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微笑道:“仁者樂山?!?
徐鳳年蘊含萬鈞罡氣的一刀就這么凝滯不前,竟是連老儒士的手指都不曾觸碰。
兩者之間,仿佛隔了連綿起伏的十萬大山,一線之隔,咫尺天涯。
身體凌空的徐鳳年幾乎同時默念道:“開山!”
其神意是李淳罡的“山不來就我,我劍開山便是”,其招式則是劍九黃的六千里。
刀尖繼續(xù)壓下,稱不上勢如破竹,卻緩慢而堅定。
一手負后的張家圣人對那柄藏有一尾蛟龍的符刀,似乎不想真正觸及,眼見刀尖距離手指僅有寸余間隙,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智者樂山!”
負后之手悄然抖腕,半山腰那座洗象池中,便如有青龍汲水,一條粗如井口的恢弘水柱迅猛拔起,直撲山頂。
與此同時,張家圣人并不給年輕藩王撤刀而退的機會,由單指抵住刀尖之勢轉(zhuǎn)為雙指夾刀之勢,“我倒要看看你夠不夠資格當那北涼鐵騎共主!”
左手持刀的徐鳳年臉色如常,右手舉起,一掌拍下。
掌中風雷大震。
仙人撫頂斷長生!
張家圣人原本駕馭那條池水長龍撞擊徐鳳年胸膛,不得不稍稍改道應向年輕藩王的壓頂手掌。
之前老儒士以單掌退散兩袖青蛇,摧枯拉朽,氣勢凌人。
徐鳳年還以顏色的這一掌,毫不遜色,兩人之間,悶雷陣陣,恰似沙場之上兩支鐵騎狹路相逢,唯有死戰(zhàn)不退。
片刻之后,被圣人浩然氣象牽扯的洗象池沸騰不已,水面已是下降了丈余。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換一口新舊氣機,水柱停歇,張家圣人往后倒滑退去數(shù)步,徐鳳年手持符刀飄落地面。
剛好那尊真武塑像已經(jīng)臨近山頂,向老儒士背后撲殺而去。
張家圣人并未轉(zhuǎn)身,而是直視眉心紫金的年輕藩王,哈哈笑道:“好教你小子知曉我儒家何謂修身養(yǎng)性,何謂以浩然氣與天地共鳴!”
只見老儒士輕輕一跺腳。
世間尋常武夫尤其是外家拳宗師,都講究寸勁透土殺蛇鼠,下之意便是一腳跺地,藏于地下深處的蛇鼠也會被當場震死。
可張家圣人這一腳卻聲勢全無,反而只像是鄉(xiāng)野老農(nóng)在自家莊稼地里的一次隨意踩踏。
當真武塑像即將登頂之時,張家圣人背后突然出現(xiàn)一尊泥塑雕像,高達數(shù)十丈,蔚然而坐,與大蓮花峰山頂齊平!
這尊手持書卷的泥塑塑像,遠比只在北涼道享受香火的北方玄武大帝,要更為被認世人熟識。
張府祠堂,京城皇宮,夫子廟,學宮,書院,離陽版圖之上,無處不見。
張家圣人輕描淡寫翻轉(zhuǎn)手掌,朗聲笑道:“滄海桑田,如觀掌紋!”
背后那座圣人泥像隨之以書卷拍向真武塑像。
書卷粉碎,真武塑像亦是轟然迸裂。
徐鳳年輕聲喝道:“起!”
泥土木屑四濺之地,巍巍然站起一位金甲披發(fā)的巨大法相。
一立一坐。
一位是坐鎮(zhèn)北方的道教蕩魔天尊,一位是為讀書人奉若神明的至圣先師。
文武之爭!
張家圣人笑道:“這便是大奉高樹露提出的世間一品天象境,法天象地?不曾想你憑借僅剩的個人氣數(shù),還能支撐得起這幅場面,可惜是破落門戶窮講究!”
老儒士笑意更深,“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圣人泥像抬起一條胳膊,手指輕點。
真武法相十指交錯握成一拳,重重砸下!
老儒士淡然道:“我心中也有一番指玄心得,欲與天下人分曉。讀書人讀書,達則兼濟天下,于廟堂指點江山,窮則獨善其身,提筆翻書不忘初心?!?
圣人泥像指向所處,不斷出現(xiàn)大小如殿堂棟梁的雪白粗壯罡氣,真武法相的手臂被激射而過,出現(xiàn)一處處漆黑窟窿。
當雙拳終于成功捶在泥像頭頂,已是頹然無力。
真武法相的兩條胳膊皆斷折,消散在空中。
圣人泥像僅是輕輕晃動,遠未傷及意氣根本。
所以年輕藩王眉心紫金之氣漸漸淡去,張家圣人始終氣勢不減,圣人泥像更是安然無恙。
但是接下來那一幕,讓老儒士始料未及。
喪失雙臂的真武法相竟然仰起頭,一腳踏在石階上,身體前傾,然后對著那尊圣人泥像當頭一錘!
整座武當山隨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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