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訓(xùn)練有素的宮女們,腳步如枯樹根一般定在原地,惶恐不安的同時(shí),又夾雜著難以喻的疑惑不解。
貴妃娘娘失態(tài)的模樣,像是天塌了似的。
儷貴妃無暇顧及宮女們百轉(zhuǎn)千回的心念,腳步如風(fēng),奔向偏殿。
站在緊闔的房門前,驀地生出些許近鄉(xiāng)情更怯、反添忐忑z
深吸了一口氣,做了無數(shù)的心理建設(shè),鼓足勇氣,雙手推門。
鼻尖輕聳,房間里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儷貴妃的心更沉了,腳步不自覺加快。
“小六。”
六皇子雙眼緊闔,身軀蜷曲于床榻之上,狀若萎縮的一團(tuán),其右手食指斷截面平滑,鮮血點(diǎn)點(diǎn)滴滴,緩緩流淌。
斷了指的皇子,絕無緣帝位。
換之,奉恩公府南子逾的精心布局,未待開花結(jié)果,便不幸折戟沉沙。
日后,如何調(diào)和承衍與子逾的關(guān)系,怕是一道難于上青天的難題。
儷貴妃俯身,顫顫巍巍地伸手,探了探六皇子的鼻息。
霎那間,通身彌漫著的盡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還活著。
還活著!
這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一刻,儷貴妃的心情有些難以為外人的復(fù)雜。
不知是該欣慰承衍顧念血脈兄弟情。
還是該失望于承衍婦人之仁,斬草不除根。
倘若,躺在床榻上的稚童不是小六,她可能會(huì)毫不猶豫替承衍絕后患。
眸光落在六皇子蒼白的小臉上,儷貴妃有那么一瞬間唾棄自己的冷血、勢力、狠辣。
但,生而為人,怎么可能不世故。
這一次。
不,不止是這一次。
是從今往后的任何一次,她都必須得毫不猶豫的選擇承衍。
承衍能滋養(yǎng)小六。
反之,小六也能滋養(yǎng)承衍。
但,她為人母,絕不會(huì)要小六的命。
思及此,儷貴妃的瞳孔深處掠過一抹病態(tài)的狠辣和固執(zhí)。
既然小六已經(jīng)斷了手指,那就不能白白錯(cuò)失此機(jī)。
儷貴妃直起身來,從放置在墻角落灰的碩大木箱里捧出相對小巧精致的煉丹爐,狠狠的砸在地上。
有吹亮火折子,引燃蠟燭,火苗跳躍,拂過六皇子流血的手指。
“嗶?!甭暎宦暯又宦?。
服了麻沸散的六皇子,被硬生生疼醒。
一見儷貴妃,六皇子下意識(shí)嘴唇一扁,眼眶一紅“母妃,我疼。”
“皇兄他……”
“并非是你二哥?!眱F妃語氣先是一凜,隨即轉(zhuǎn)為柔和,帶著滿滿的誘導(dǎo)之意道:“小六,你且聽母妃細(xì)說。”
“你屢次聽聞三皇子談?wù)撓傻さ纳衩罟π?,便私下打算隱瞞母妃,仿效三皇子煉制能夠延年益壽的仙丹獻(xiàn)給陛下,以求得陛下福壽安康。不料,那煉丹爐如兒戲般爆炸,碎片四濺,不幸傷及了你的手指?!?
“你可聽明白了?”
六皇子茫然的眨著眼睛。
手指上源源不斷蔓延開來的灼燒感和針刺般疼痛,使得他分不出余力去聆聽、思索儷貴妃的叮囑,聲音里帶著哭腔“母妃,煉丹爐沒有“砰”的一聲爆炸?!?
“是二皇兄,二皇兄說是他跟他搶……”
“我說了!”儷貴妃再一次重申“就是三皇子之故?!?
“否則,母妃和你皇兄都得死。”
“小六,你想看著母妃死嗎?”
“你想做個(gè)沒有母妃的可憐蟲兒嗎?”
六皇子忙不迭地?fù)u頭,哽咽著開口“不要母妃死,不要母妃死。”
儷貴妃直勾勾的盯著六皇子,聲音陰沉“你的手因何而傷?!?
六皇子“是……”
“是三皇兄?!?
“是我想跟三皇兄學(xué)煉丹?!?
儷貴妃聞,嘴角溢出縷淺淡的笑容,上前一步“吾兒聰慧。”
“母妃再問你一遍……”
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
一遍又一遍的鞏固。
直到,六皇子小小的腦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著三皇子。
直到,六皇子自己也記不清,手指到底是因何而傷。
直到,他把謊當(dāng)作了真相。
儷貴妃輕呼口氣,淺淡的笑容里浸然了滿意之色。
對,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非受三皇子荼毒,小六不會(huì)突發(fā)奇想偷偷摸摸煉丹,更不會(huì)爐炸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