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怔怔的愣在原地。
直到永昭長公主的身影消失,依舊沒有回神。
視線不經(jīng)意間瞥向玉佛像,無悲無喜莊嚴悲憫的佛像,似乎在嘲弄的望著她。
嘲弄她這些年的逃避。
嘲弄她自以為是的縱容。
皇帝到底造了多少孽,是非要將所有施恩之人送至黃泉地府嗎?
太后伸出手指,失神的凝視著玉佛像。
嘲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寬恕。
……
喬老太師府。
炭盆熱氣騰騰,隔擋的陶片上放置著些許蜜桔,散發(fā)著清洌沁人的香氣。
祖孫二人在窗下對弈。
“吟舟。”喬老太師摩挲著棋子,久久沒有落子“依你之見,長公主殿下敲登聞鼓,力主重查北疆舊案,是心無旁騖有的放矢,還是拋磚引玉醉翁之意不在酒?”
喬老太師在朝政上的敏銳嗅覺,無人能及。
用見微知著、原始見終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喬吟舟的眼神被熱茶氤氳的水汽遮擋,讓人看的不太真切。
微抿了抿薄唇,緩緩道“祖父,不重要?!?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重要?!?
“長公主殿下所陳的北疆舊案內(nèi)情駭人聽聞,倘若所不虛,那就是震驚天下的大案、冤案。”
“有人肯撥云見日,肯水落石出,就值得敬佩。”
“祖父,孫兒愚見,有些時候,不必事事千慮,從心未必是愚者?!?
喬老太師若有所思,喃喃回味“從心未必是愚者?”
從心,意味著摒棄一貫的權(quán)衡利弊,任性一次。
“吟舟的見解甚妙。”
喬老太師邊說,邊落下了一子。
喬吟舟看著落子的位置,眸光不著痕跡的閃了閃。
祖父仍在深思熟慮,不愿輕易涉險。
“你對北疆舊案的幕后黑手可有猜測懷疑的人選?”
喬老太師狀似無意道。
喬吟舟不再曲折迂回,打開天窗說亮話“孫兒懷疑陛下?!?
“孫兒寒暑不輟,遍讀圣賢書,又幾經(jīng)游歷,觀人生百態(tài),見民間疾苦,心中自有一桿正義的秤?!?
“孫兒私以為,愛民當在忠君之上?!?
“君不明、不仁、不賢,不義,天絕之,人棄之?!?
“孫兒不愿悖逆本心,將千萬卷圣賢書變成冠冕堂皇無一用的廢紙?!?
“孫兒的志向,祖父是清楚的,至今未有動搖。”
“如若靖老王爺和三司有確鑿證據(jù)證明孫兒猜測,孫兒愿舍身恭請陛下贖罪?!?
喬老太師的眉心微微一動。
他的孫兒,是泠泠玉弦般的君子。
他唏噓又欣慰。
君子得遇明君,方能昂首挺立,一酬壯志大展宏圖。
否則,就是剛過易折,塵沙蒙銹。
“老太爺,忠勇侯府的密信到了?!?
兩封密信。
一封是謝老夫人所書。
另一封是顧榮離京下?lián)P州前所留。
喬老太師幽幽的嘆了口氣,暗道了一聲,該來的總會來,躲不開,也逃不了。
明明在他應(yīng)吟舟所請,大擺認親宴時,已經(jīng)有了抉擇。
事到臨頭,卻又逡巡不前,扭扭捏捏不像樣。
喬老太師接過密信,細細檢查了火漆封印,確定無打開過的跡象后,方緩緩開封。
越看,面色越凝重。
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瘋狂,更嚴重。
真的是過于膽大,過于冒險了。
喬老太師將顧榮所留的那封密信遞給了喬吟舟“喬家真真是上了賊船,騎虎難下了。”
喬吟舟本能道“不是賊船?!?
旋即,才珍而重之的接過信,細細看過。
眸中沒有被殃及的惱怒,有的是異彩連連。
榮榮,真真是這世上的奇女子。
“祖父,孫兒愿為她所用?!眴桃髦垡砸环N近乎宣誓的語氣道。
他愿意為顧榮鋪道撐傘。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同生共死爾。
他和榮榮做不成相濡以沫的夫妻,卻能成為史書工筆下的兄妹、君臣。
百年后,自會有人為他和榮榮著書立傳。
總有一日,他的名字能與榮榮同列。
榮榮做皇后,他是后黨。
榮榮臨朝稱制,那他便是帝黨。
他必須得承認,他心中的那桿秤無條件傾向榮榮。
與此同時,他也相信,能在孤立無援時,還干干凈凈把他捧在手心,托舉出泥潭的榮榮,非昏庸殘暴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