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二字,到底還是讓三皇子秦承赟撿回了一條命。
一場又一場的高僧、道士驅(qū)邪后,三皇子被貶為庶民,驅(qū)逐至皇陵守陵贖罪,一生不得離皇陵。
但,就像顧榮所說,三皇子給貞隆帝守皇陵能慪死。
于是,三皇子在離京前夕,剃度了。
將半邊腦袋,剃的干干凈凈。
美其名曰,半身侍佛,半身從道。
寧遁入空門,隱入道觀,斷七情六欲,紅塵世俗,做個方外之人,也絕不愿悖逆本心去守皇陵。
甚至,大手一揮,以貞隆帝的口吻,下了罪己詔。
最后,為表絕無興風(fēng)作浪、爭權(quán)奪勢之心,親手挑斷了右手手筋。
這一番操作,又一次讓宗室和朝堂官員看傻了眼。
很是懷疑,這邪究竟驅(qū)干凈沒有。
瘋了。
真是瘋了。
但,不論如何,三皇子死里逃生了。
一門之隔。
鐘離皇后在殿里,身穿僧袍和道袍拼接起來的衣裳的三皇子跪在廊檐下。
“兒臣承赟拜別母后?!?
“萬望母后平安長壽?!?
“今日一別,世上再無大乾三皇子秦承赟。”
“兒臣會在道觀、佛寺,日夜為母后祈福?!?
“母后安,兒臣安。”
“再次拜別母后。”
三皇子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殿內(nèi)。
鐘離皇后一襲素衣,頭簪白花,掌心掩唇,泣不成聲。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rèn)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汲汲營營數(shù)十載,不過,一場空罷了。
這一生,到底在圖什么。
為了家族的興盛,為了至高權(quán)位,舍棄了傾心之人,剜去了良心,踐踏了圣人之訓(xùn),蒙住了眼塞住了耳,只想攀高枝往上爬。
結(jié)果呢。
高枝折了。
族人死傷過半,淪為尋常百姓之家。
唯一的兒子,靠著瘋瘋癲癲僥幸撿回條命,卻此生再不得見。
到底在圖什么呢!
鐘離皇后緊緊的捂著嘴,不敢讓哭泣聲溢出。
兒行千里,她不能再亂其心神。
“陋室空堂,當(dāng)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jié)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甚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鐘離皇后無聲呢喃著。
倘若,此世可重來,唯愿做個好人。
坦蕩。
心安。
良久,殿外再無絲毫聲音。
鐘離皇后驀地起身,踉蹌的推門而出,廊檐下,庭院里,已沒有人影。
鋪在青石板上的錦帕上,放置著一枚金玉長命鎖,一封絕筆信。
金玉長命鎖,是她親手戴在皇兒脖頸上的。
而絕筆信……
是她母親給她的。
鐘離皇后顫抖著捧起金玉長命鎖和絕筆信,片刻后,又失態(tài)的跪坐在地上,如同年幼時,丟了最心愛的東西一般,哭的不能自已。
承赟說,她安,他才會安。
她知,承赟是擔(dān)憂她尋短見。
或許,她的承赟不是個好人,但卻是她心目中孝順的孩兒。
在皇室,這是極其難得,也極其珍貴的。
紅墻外。
三皇子聽著墻內(nèi)的抽噎聲,神色悲戚。
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
永昭姑母是個磊落又仁愛的性子,顧榮也絕不會忘恩負(fù)義、食而肥,不會虧待他的母后的。
至于他,絕不能留在京中。
三皇子探出截兒身體,近乎貪婪般看了鐘離皇后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鐘離皇后似有所覺,抬眼看去。
一片衣角,消失在寒風(fēng)里。
欽天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