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輕輕點頭,他算是個可靠的人,否則不會有那么多人敬重他。他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又問道:“那究竟出了什么事?”
許允道:“卿可以當我是病入膏肓,諸如此類的情狀。九死一生,能不能渡過此劫,還要等一段時間看?!?
夏侯玄嘆了口氣,接著仔細看了許允一眼。
許允雖然說得云里霧里,但他并非是信口開河之人。夏侯玄當然會認定,許允必定出了什么事!
不過夏侯玄信奉玄學,對于好友不愿意明說的只愿暗示的事,照夏侯玄的性情、多半不愿逼問。
夏侯玄嘆道:“眼見好友一個個離去,實在難過,但愿士宗能平安無事。”
聽到夏侯玄這么一說,許允心里倒有點感動了。夏侯玄就是這樣,外冷心熱,是個不錯的人。他的儀表禮數(shù)都合乎古禮,讓人肅然起敬,其實私下里又挺關(guān)心好友。
不過許允先前已經(jīng)想好的法子,臨時也不想隨便放棄,他欲又止,終于開口道:“只是我心里還有一點遺憾放不下?!?
夏侯玄沉聲道:“卿盡管說出來,但凡我有法子,一定盡力相助。”
許允搓著臉頰下方,有點難堪道:“只是難以啟齒?!毕暮钚溃骸澳阄抑g有什么不能說的?”
許允呼出一口氣,心下一橫: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為國家社稷、奮不顧身,臨行發(fā)動之前,想滿足一下心愿怎么了?
他這么一想,心中立刻雄壯了一些,便靠近夏侯玄小聲道:“我心里想著羊徽瑜,若能在臨死前一親芳澤,便死而無憾了!”
果然夏侯玄愣了一下,許久沒有回應。但夏侯玄沒有嘲笑許允,反而留心看著他的臉。
許允的神情很真誠,表現(xiàn)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渴望。
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羊徽瑜的身影,還有那光潔美艷的臉上、清高冷峻的神情。她的內(nèi)心應該也是美好的、有同情心的,哪怕只是一臉傲氣,用賞賜、施舍的心態(tài)給予許允,許允也能欣然接受。他想像著羊徽瑜的神情依舊不情不愿、冷眼相對,但又帶著憐憫,主動來到了他的懷抱,兩人互訴衷腸。
許允小心地吞咽了一些唾沫。
夏侯玄神色嚴肅,犯難道:“我與羊徽瑜沒見過幾面,不太熟悉,最近因為有些事想問她,才與她商談。我估計她不會聽我的話。”
許允嘆了口氣,不置可否。
夏侯玄想了想道:“羊叔子與我相處得不錯,不過羊徽瑜畢竟已經(jīng)出嫁了,兄弟也不好勉強她?!?
許允只得說道:“實在為難就算了?!?
夏侯玄稍作猶豫,說道:“只能試試看,我當盡力而為?!?
許允忙拱手道:“這樣的事,泰初也愿相助,仆感懷之至?!?
夏侯玄沉聲道:“羊徽瑜乃有夫之婦,她不敢說出去,只有我們?nèi)酥?,卿都不用太擔心名聲。?
他稍作停頓,又道:“再過一巡,我先出門,讓侍女把她叫出來。卿隨后到庭院里,由我引見。”
許允點頭道:“甚好,便依泰初之?!?
說到這里,許允拿起自己的空酒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許允感覺莫名有些焦躁,時間沒過多久,他卻仿佛已經(jīng)坐了一整天。夏侯玄終于再次起身離席,走出了宴廳。許允又等了一會,也與旁邊的賓客微笑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席位。
走到庭院里,許允一邊走、一邊觀察,果然隔著積雪的天井,他看到了夏侯玄與羊徽瑜、正站在對面的廊蕪中。
許允徑直跨出欄桿,從天井中間走了過去。
羊徽瑜轉(zhuǎn)頭看了許允一眼,她的眼神冷冷的、一絲笑容也沒有。不過她認識許允,之前在夏侯玄的宴席上,也是在這座庭院,她與許允見過面。
夏侯玄再度引薦,羊徽瑜仍然守禮,款款彎腰揖拜。
這時夏侯玄道:“士宗得了重疾,以后或許就見不到他了?!?
羊徽瑜這才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側(cè)目看了許允一眼,說道:“許侍中應多保重阿?!?
她的話說得客氣,但多半并不關(guān)心,否則應該問一下究竟是什么病。不過羊徽瑜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許允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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