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秦亮的情緒還沒醞釀好,實在是哭不出來、干哭也差點感覺,不過悲痛的語氣還是能控制的:“忽見外祖去世訃文,仆如聞晴天霹靂。雖歸心急切,卻身負重任,十幾萬將士在外,不敢輕動,未能成行。惟愿外祖在天之靈,寬恕孫婿沒能及時赴喪……”
他漸漸地感受到了悲傷的氣氛,終于哭出聲來,哽咽道,“實在沒有想到,上次見到外祖還身體硬朗、精神矍鑠,以為還有許多機會傾聽外祖敦敦教誨,如今卻已只剩一抔黃土,不能再相見阿!”
秦亮說到這里,便以袖掩面慟哭,進而俯拜,悲傷不能自已。
高柔蔣濟等人急忙過來勸說,大將軍的屬官也來說好話了,賈充道:“大將軍英雄一世,皆為帶兵之人,定不會怪罪秦將軍。秦將軍終在漢中擊敗姜維,為國家立下大功,亦可告慰大將軍了。”
秦亮畢竟只是孫婿,有人勸解,他也不用表現(xiàn)得太過。心下決定,再默哀一會便起身。
面對王凌的靈位????????????????,秦亮心里仍然忍不住想著,大將軍確實死得不是時候。他的心情非常復雜,甚至壓抑著一股火氣,回想當時在漢中的情形、簡直是進退兩難要了半條命!此時不禁又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受。
好在危急總算是勉強過去了!又或是剛才的情緒有所發(fā)懈,秦亮很快暗自放松了口氣。
他也聽從同僚的話,拿袖子上的熟麻布揩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爬起來。隨行而來的大臣們,這才陸續(xù)上香,先后拜謁王凌的靈牌。
秦亮讓在一邊等待的時候,又用余光留意跪坐在靈堂上的女眷,發(fā)現(xiàn)外姑婆王氏也在這里。她是王凌的親妹,今日守在靈堂倒也不讓人意外。
畢竟是在靈堂之中,又有王家男丁接待賓客,包括王令君在內(nèi)的女眷們、暫且都沒有與秦亮說話。
大伙都拜謁完畢,走出了靈堂。王廣兄弟將大臣們引到樓閣廳堂歇息,沒一會侍女們就端來了煮茶、干果等物。喪事時主人不會準備食物,不過現(xiàn)在王凌已經(jīng)去世三個月了。
秦亮在廳堂里沒呆多久,便出門來到了臺基上,王廣隨后也走了出來。
丈婿二人并肩而行,沿著木欄桿在臺基周圍緩緩走了一段路。
從剛才見禮寒暄之后,兩人有一會沉默不語。大將軍忽然顯得十分安靜,沒有了哭聲,也沒有了喧囂,只剩料峭春寒的微風風聲。
王廣捋了一把下巴的大胡子,開口道:“家中發(fā)喪時,皇帝親自來府上吊唁,便在剛才我們坐的廳堂里、召見過我?;实壑鲃犹岢觯蚊覟閾彳姶髮④?。我當時也很意外,婉謝絕而不允,又只得上書殿中?!?
此事秦亮早就知道了,宦官張歡來漢中時就談論過。而且后來王廣上書,消息便傳得更寬,連陳泰都聽說了。
秦亮遂不動聲色道:“外舅接受詔命也是可以的。外祖去世,洛陽急須留守之人主持大局;外舅正好是自家人,撫軍大將軍的職位可擔此任?!?
王廣的顏色微妙地變幻著。秦亮用不經(jīng)意的目光轉(zhuǎn)頭看他時,隱約察覺王廣似乎也有一種劫后余生、后怕的意味。
王廣沉吟片刻,故作淡定道:“皇帝只是口頭上一句詔命而已,之后還須皇太后點頭。后來皇太后愿意出面召見眾臣,安排諸事,如此更好?!?
秦亮順著他的意思道:“皇太后殿下自曹昭伯輔政時、便在聽政,由殿下出面確實恰當。”
這時秦亮想起了一句話,君子論跡不論心,用在這次王廣的作為上、似乎倒也恰當。畢竟要是論心,王廣此前必定是不甘心。
秦亮都不用去猜王廣那時的心路歷程,只看以前他的所作所為就能知道,他一直都想繼承大將軍王凌的地位。不然當初秦亮打贏了毌丘儉、想安排個刺史的位置,便不用費勁討價還價了。
不過王廣終究還是權(quán)衡了利弊、風險,對外明確了態(tài)度。這便夠了。
王廣沉聲道:“此前我們已商量過了,有令狐公治、汝三叔四叔,大家都覺得????????????????,應由仲明來接任大將軍之位?!?
秦亮沒有馬上回應。之前王凌剛?cè)ナ赖臅r候,他還比較心慌,但現(xiàn)在攜巨大的軍功聲威回到洛陽,他已經(jīng)不慌了。如果大家都遵守規(guī)矩,而不是搞一些邪門歪道,那么沒有誰還有臉、此時要騎到秦亮頭上!
若是在王康之類的親信、或者秦勝等親戚面前,秦亮不會說什么客套虛辭。這時秦亮在王廣跟前卻道:“我年紀尚輕,又是叔父們的晚輩,會不會顯得資歷不足?”
王廣一臉誠懇中還有點急切的模樣,勸道:“當年太祖在世,亦是唯才是舉。仲明文武雙全,有經(jīng)緯之才,又收復了太祖都沒守住的漢中三郡,如此大功,仲明自是當仁不讓?!?
秦亮道:“外舅過譽,不過只要是自己人來輔政,我們便都能放心了?!?
王廣點頭道:“仲明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