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峻沒有馬上回應(yīng),卻一不發(fā)地打量了馬茂幾眼。他的那對眼睛有陰鷙之氣,看得馬茂渾身有些不不自在。
過了片刻,孫峻才不慌不忙地點頭,隨口道:“進宮了。”
馬茂便在心里尋思,要怎么打聽一下、孫峻去宮里商談何事。因為此時已是下午,若是沒什么事,皇帝通常不會召見大臣。
不料孫峻先問道:“樂德來吳國多少年了?”
馬茂已感覺今天的氣氛不太對,立刻提起了小心,故意想了一會才道:“大概得有七八年了罷?!?
孫峻又問:“卿為何要拋棄家業(yè),前來吳國?”
馬茂早已準(zhǔn)備好了說辭,把以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仆原先在魏國做鐘離長,屬下有個縣丞叫勞鯤,經(jīng)常不敬,并有一次惡相向。那勞鯤是祁縣人,與當(dāng)時揚州都督王彥云相善,不久勞鯤便被召回壽春為掾?qū)伲⒃诙级礁_告仆。倉促之下,仆只得趕快逃離鐘離縣!”
孫峻一直注意著馬茂的臉,聽罷沉吟道:“勞鯤?”
馬茂鎮(zhèn)定道:“鯤鵬的鯤。仆在將軍面前,好像說起過此人?”
孫峻笑起來,總是讓人覺得有點不真誠:“說過,我記性不太好。”
馬茂也陪笑道:“回頭看此事、亦非壞事阿,仆出身寒微,在魏國本就沒什么前程可。”
孫峻道:“吳國也是一樣的,更看出身。不過卿是外來之人,受陛下賞識,故有殊遇。”
還有個原因,魏國那邊主動投降東吳的人、確實不多,幾乎都是因為走投無路。
孫峻沉吟片刻,終于直接說道:“大將軍(諸葛恪)認(rèn)定建業(yè)有內(nèi)奸,卻不知道是誰?!?
馬茂心里一緊,差點脫口問出、諸葛恪是怎么知道的?但馬茂定住神,沒有立刻詢問,反而故作輕松地笑道:“莫非將軍以為,仆是那個內(nèi)奸?”
孫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太像?!?
馬茂這才緩緩問道:“大將軍為何如此認(rèn)定?”
孫峻搖頭道:“沒有機會細(xì)問?!?
馬茂猶自琢磨著。諸葛恪率大軍在逍遙津,與魏軍大戰(zhàn)了多日,所以諸葛恪可能認(rèn)為,建業(yè)這邊事先泄露了北伐的消息、魏軍才能提前聚集那么多兵馬。諸葛恪是猜的?
????????????????就在這時,孫峻忽然說道:“石苞在洛陽校事府還有人,他今日覲見,便是上呈細(xì)作的密信?!?
馬茂仿佛聽到“咯噔”一聲,一下子幾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察覺到孫峻的瞳孔收縮,只得盡力穩(wěn)住心態(tài),不動聲色道:“早點查出來也好,仆便能擺脫嫌疑?!?
孫峻埋頭權(quán)衡稍許,一臉笑意道:“卿若是有嫌疑,我為何要與卿商議此事?”
馬茂暗自松一口氣,大方地說道:“那倒也是。不過仆便是魏國來的人,易遭人懷疑,并不奇怪?!?
兩人繼續(xù)談?wù)撘粫R茂暫時不敢再打聽消息,找個理由便盡快離開了。
他走進馬車、直到乘車出了孫家宅邸,才有一種魂魄重新回到身體的感覺。這時馬茂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的背心竟已完全被汗水浸濕!幸好里面還有一層里襯、外袍是秋白色的布料,應(yīng)該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馬茂的膽量一向挺大,但今天確實感到了害怕。
如果魏國校事府的奸細(xì)查出了馬茂的身份,他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不過目前應(yīng)該還沒查出來,只是因為、孫峻此人的疑心挺重。否則孫峻也不必要如此試探,然后讓馬茂好生生地走出孫家宅??!
也許馬茂起初與孫峻深交,就是個錯誤的選擇。
無論如何,馬茂已經(jīng)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次是真的很危險了,隨時會暴露身份!
馬茂回到家里,徘徊猶豫了良久,決定冒險送出一份密信。還得先將自己的處境,告訴大將軍秦仲明,征得秦仲明的首肯之后、他才能奔回魏國。
畢竟馬茂這樣的出身,只有得到大將軍的認(rèn)可,回到魏國才有搞頭。因為當(dāng)初揚州都督王彥云的意思、是讓他莿殺吳國皇帝孫權(quán);嚴(yán)禁馬茂莿殺、要求他臥底建業(yè)的人,其實是秦仲明!
馬茂立刻回到臥房,挪開書架,掀開了一塊地磚,從里面拿出了謄抄的《史記》、以及幾張黃紙。他先打草稿,然后用畫符一樣的數(shù)字、把書信內(nèi)容翻譯成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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